太後的韶華日漸消磨於波雲詭譎的周旋中,彷彿是紫禁城中紅牆巍巍、碧瓦峨峨,卻被風霜腐蝕太久,模糊有了蒼黃而沉重的氣味。但是,光陰的浸潤,深宮保養的日子卻又付與她另一種莊靜寧和的氣度,不怒自威的神采下有如玉般光潤的和婉,聲音亦是柔嫩的、馴良的:“看舒妃盼了那麼多年關於有了身孕,哀家也歡暢。隻是舒妃現在不能陪侍天子,天子可要細心。”
這一日是意歡有身滿三月之喜,因為胎象安定,太後也頗高興,便在儲秀宮中辦了一場小小的家宴以作道賀。
容珮知她情意,見她飲了一杯,便又再添上一杯:“娘娘本日是傷感了。”她的聲音更低,憐憫而不平,“今兒這麼多人,太後也是委曲您了。”
如懿笑:“喝酒最講究興趣。興之所至,為何不能略嘗?你快去吧!”
容珮說罷,便一下一下更用心為如懿篦發,又讓菱枝和芸枝在如懿床頭的蓮花鎏金香球裡安設進玉華醒醉香。那是一種公用於幫忙醉酒的人擺脫醺意的香餅,翊坤宮的宮女們會在陽春盛時采摘下牡丹的花蕊,與荼花放在一起,澆入清酒充分地浸潤牡丹花蕊和荼花瓣,然後在陰涼處安排一夜,再用杵搗,將花蕊與花瓣一起搗成花泥,把花泥撚成小餅,外刷一層冰片粉,以它披收回的天然花香,讓人在睡夢中輕鬆地擺脫醉酒的不適。
許是看在乎歡有孕的麵上,太後到底還是笑了笑,略略舉杯道:“好了,你們都起來吧。哀家也是看著舒妃的身孕才提幾句罷了。皇後,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隻是有空兒時,便多去螽斯門下站一站,想想先人的苦心吧。”
如懿心口狠惡一縮,卻不敢暴露涓滴神采來,隻得以更謙虛的姿勢道:“皇額娘所言曆代先人中,唯有世祖福臨的兩位蒙古皇後,廢後靜妃和孝惠章皇後博爾濟吉特氏冇有生養,無子無女而終。”
有暖和的打動如東風沉浸,如懿不自發地望了天子一眼,滿心的屈辱與難堪才稍稍減了幾分。到底,他是顧著本身的。
天子上前一步,將酒敬到太後跟前,連連賠笑道:“兒子明白,兒子知罪了。這些年讓皇額娘操心,是兒子不該。隻是皇後未有所出,也是兒子伴隨皇後未幾之過,還請皇額娘諒解。並且兒子有其他妃嬪誕育子嗣,現在舒妃也見喜,皇額娘不必為兒子的子嗣擔憂。”
自儲秀宮返來時已經是月上中天了。如懿回到宮中,卸了晚妝,看著象牙明花鏤春和景明的銅鏡中微醺的本身,不覺撫了撫臉道:“今兒真是喝多了,臉如許紅。”
太後微微眯眼,點頭道:“天子與皇後博學通識,琴瑟和鳴,哀家看在眼裡真是歡暢。先帝在時,常與哀家提及螽斯門的典故。說螽斯門本來是明朝的舊名,先人進關今後,變動明宮舊名,想打掃昔日之氣,卻在看到螽斯門時心有所觸,說這個名字甚好,是讓我們子孫後代富強的意義,以是就留了下來。也是,雄螽斯一振動翅膀叫起來,雌螽斯便簇擁而至,每個都給它生下九十九個孩子,當真暢旺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