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流落在黑夜的雨湖上，唯有一葉扁舟載著本身和身邊的男人。對於將來，他們一樣深深害怕，並且感覺不成掌控。隻能奮力劃動船槳，哪怕能劃得更遠些，也是好的。

綠筠表示乳母抱了四公主入殿，死力抬高了嗓音，卻壓不住滿臉憂色：“不知怎的，皇上現在倒肯惦記取臣妾了，打發了兩撥兒人送了東西來給臣妾和永璋、永瑢，都是本年新貢的貢品呢。多少年皇上冇這麼厚賞了。傳聞愉妃那兒也是一樣呢。”

有風吹過，三兩枝竹枝細瘦，婆娑劃過窗紗，風雨蕭瑟，夜蛩寂寂。天子的氣味稍稍安穩，他展開眼，眼中卻有著深不成知的傷感和害怕：“如懿，朕方纔夢見了永璜，朕的第一個兒子。朕夢見他死不瞑目，問朕為何不肯立他為太子？然後是永珹，朕這些年所心疼、賞識的兒子，朕夢見本身回到追逐野馬單獨進入林間的那一日，那兩支射向朕的暗箭，到底是誰？是誰想要朕的性命？”

如懿忙扶住了，見純貴妃一襲玫瑰紫二色金銀線華衫，係一痕淺玉銀泥飛雲領子，雲髻峨峨，翠華搖搖，戴著碧玉瓚鳳釵並一對新折的深紫月季花，明顯是著意打扮過。如懿笑吟吟道：“純貴妃何必這般客氣，皇上正等著兩位公主呢，快送公主出來吧。”

時已入秋，宮苑內有月桂悄悄綻放，如細細的蕊芽，現在和著雨氣滲進，香氣清綿，和緩了殿中波雲詭譎的氛圍。

如懿深知天子的遲疑與不悅，便備下點心，抱著璟兕來到養心殿探視，但願以女兒天真天真的笑意，欣喜天子難以定奪時的暴躁與迷亂。而更要緊的，也隻要懷中幼女的不諳世事，才更顯得成年的皇子是如何野心勃勃，用心叵測。

如懿的手安撫似的劃過綠筠的手背，像是某種承諾與安撫：“好好放心，永璋和永瑢有的是機遇。”

夜深，他們複又躺下，像疇前一樣，頭並著頭同枕而眠。他的頭髮抵著她的青絲，相互交纏，彷彿是結髮普通密切，卻背對著背，懷著各自不成言說的苦衷，不能入眠。

李玉道：“娘娘聖明，於內是四阿哥的事煩心，在外是前朝的事，主子模糊約約聞聲，是準噶爾的事。今兒晌午皇上還連著見了兩撥兒大臣一起商討呢。這不，人纔剛走，又趕著看摺子了。”

雨更加大了。竹葉上雨水滴瀝，風聲哭泣如訴。雨線彷彿是上天灑下的無數混亂的絲，綿綿碎碎，纏繞於六合之間。如懿俄然瞥見內心龐大的不成彌補的浮泛，鋪天蓋地地充滿了驚駭與孤傲。

也罷，也罷，不如不看。如懿看著床幃間的鎏金銀鸞鉤彎如新月，帳鉤上垂下細若瓜子的金葉子流蘇，一把把細碎地折射著黃粼粼的光，鍼芒似的戳著她的眼睛。她靜了半晌，銜了一絲苦笑：“皇上如何待臣妾的，臣妾也是如何待皇上。相互同心同意罷了。”

天子黯然擺首：“親子又如何？聖祖康熙暮年九子奪嫡是多麼慘烈。皇位在上，本冇有父子親情。”他的神情哀痛而怠倦，“本日朕才知本來永珹長於引逗野馬，朕向來不知……而那日，就是一匹野馬引了朕入林中的……”他長歎一聲，“而朕偶然間聽淩雲徹提及，那日他趕來救朕時，明顯瞥見永珹騎馬緊在他以後立即入林，不知為何卻冇有先來救朕，反而很有張望之態，直到朕命懸一線，他才脫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