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步下輦轎,取下紐子上繫著的絹子,親身替她拭去腮邊淚痕:“纔出月子,如許哭不怕傷了眼睛麼?”
忻嬪點頭:“是。家人進宮也隻能陪臣妾一個時候,說說話就走了。”
忻嬪哭得悲傷欲絕,連如懿身後的三寶也忍不住彆過臉去悄悄拭淚。如懿憐憫而憐憫地撫摩著她的鬢角,順手從她的髻後摘下一朵小小的純色白絹花兒在指間,低低道:“這朵花兒,是戴著記念你的六公主的吧?”
天子不悅地輕嗤:“出瞭如許的事,嘉貴妃還敢說嘴麼?”但是他還是答允瞭如懿,囑她細細辦好。
如懿不知不覺便輕歎了一口氣,轉首見角門一側有女子素色的軟紗裙角盈然飛揚,人卻癡癡鵠立,抽泣不已,在這凶暴辣的紅牆金日之下,顯得格外清素。
忻嬪猛地一顫,眼裡皆是狠戾的光:“皇後孃娘!我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臣妾的六公主不該這麼早出世,更不該這麼早就分開了!”她環顧著四下,驚懼而狠辣,“是她!是她養的瘋狗害了我們的孩子!”
過了長街的轉角,便望得見後宮的重重飛簷,映著金燦如火的陽光,像引頸期盼的女人巴望而無法的眼神。
最後,天子以一言蔽之:“不管是誰,不管他身在那邊,隻要悖逆朕的情意的,朕都容不得他們,必然一一征服!”
忻嬪有些害怕地一凜,盯著如懿,嘴唇有些顫抖,作勢就要跪下去:“臣妾,臣妾胡塗。六公主過世月餘,臣妾不該再戴這個,宮裡頭忌諱的。皇後孃娘恕罪。”
如懿的神情垂垂冷酷下來,像感染了飛雪的清寒:“湄若,即便受傷、流血,與其看著它腐臭流膿,腐敗一團,還不如雕上斑紋,讓它綻放出來。是傷也是花,纔不白白痛這一場,明白麼?”
一語未落,忻嬪抬起悲傷的眼感激地望著如懿:“皇後孃娘,如許的話,除了臣妾的孃家人,隻要您會對臣妾說。”
如懿悄悄地拍著她的背,仰起臉時,忽而有風至,有大團大團的烏黑荼蘼被吹過宮牆,紛揚如雪。
一句話招落了忻嬪的眼淚,她淚眼矇矓的容顏像被風吹落的紅色山茶的花瓣,再美,亦是帶了薄命的哀傷。
如懿的聲音淒但是和順,扶住了她道:“宮裡頭是忌諱這些白斑白朵兒,可本宮不忌諱。”她將鬢邊的銀器花兒摘下戴在忻嬪髻後,“你悲傷,本宮和你一起悲傷。你的眼淚,本宮替你一起兜著。隻是這朵白絹花,到了本宮這裡就是最後了,彆再讓彆人瞥見。你的六公主才活了這幾天,你就悲傷成如許,那本宮的璟兕養了這麼大,本宮是不是就該悲傷得跳進金水河裡把本身給淹出來了?本宮跳下去了,也拉上你一同淹著,如許害了我們孩子的人就更加歡暢了。不過,擺佈我們都淹冇了,那些人的笑聲再大,我們也聽不見了,是吧?”
長街夾道高牆聳峙,透不進一縷風來。天上連一絲雲彩也無,日頭熱辣辣地傾瀉著熱氣,連宮女手中擎著的九曲紅羅黃鳳傘也不能掩蔽分毫。如懿斜在輦轎上,聽著抬輦寺人們的靴底磔磔地颳著青石板空中,更加感覺窒悶不已。
如懿苦笑:“現在本宮另有甚麼可安的,還不是與你一樣麼?”
如懿溫然道:“本宮同意你家人進宮,是為舒散你的悲傷,好好欣喜你,而不是更惹你悲傷。若叫你難過,不如不見也罷。且你不是足月出產,而是吃驚早產了六公主,更要好好養著本身的身子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