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潑天大怒,完整斷絕了永璜與永璋的太子之路,亦讓這些日子來遲疑滿誌的綠筠氣痛纏身,臥床不起。天子卻猶未息怒,連著獎懲了永璜和永璋的徒弟與諳達,罰俸,杖責,並未有一絲停歇之意。一時之間,滿宮當中大家自危,深恐被連累,曾經門庭若市的鐘粹宮,突然變得門庭蕭瑟,無人探視。
而天子又聽海蘭提及琅臨死前保舉綠筠為後之事傳播後宮,更認定是綠筠身邊的人成心泄漏,因而將綠筠身邊服侍過的宮人一一查檢,略有不紮眼的便打收回宮。
天子哀慟之至,親身臨棺朗讀刑部尚書汪由敦所寫的祭文:“……尚憶宮廷相對之日,恰當慧賢定諡之初,後忽哽咽以陳詞,朕為欷籲而悚聽……在皇後貽芬圖史,洵乎克踐媒介;乃朕今稽古典章,竟亦如酬夙諾。興懷及此,悲哀如何……”汪由敦是本朝著名的文人,下筆文詞委宛,動人至深,更兼天子臨表涕零,娓娓讀來,更是動聽心腸。在場之人都含了哀思之色,見天子如此傷感,益發哀哀不止。一時候無人不涕淚縱橫。永璋本來另有躊躇,轉頭見永琪公然呆呆跪著,眼中一點淚意也無,一時候下定決計,生生把含在眼裡的淚退了歸去,朗聲道:“皇阿瑪請節哀,勿再抽泣傷身。”天子正在悲傷欲絕,聽得這一聲,突然轉過甚去。他這一轉頭,見永璋殊無哀思之色。永璋見天子諦視,心頭一喜,道:“皇阿瑪節哀,您看大哥平靜自如,毫無悲切,公然氣度不凡。”天子眼風掃過,見永璜眼中乾枯,神情冷酷,唯在永璋說話時暴露討厭之色,想起海蘭言語,不覺沉下了臉。天子道:“永璋,你想說甚麼?”永璋磕了個頭,恭恭敬敬道:“皇阿瑪節哀。大行皇後棄世,多日來皇阿瑪一向沉浸於哀思當中,兒臣心疼不已。但願皇阿瑪以龍體為念,切勿哀痛過分。”天子淡然道:“你好孝心!不時到處顧慮朕。隻是本日是你嫡丁憂禮,你兩眼隻瞧著你大哥行動做甚麼?難不成你大哥在你內心比嫡母還要緊?”永璋一怔,趕緊道:“兒臣不敢!”天子屏息半晌,兩眼如炬:“那麼永璜,你又是為了甚麼,對你的嫡母一滴眼淚都冇有?”永璜如何能說得出本身的苦處,怔了半晌,隻得勉強擠出悲傷神采:“兒臣想著皇阿瑪過於哀傷,兒臣身為宗子,還得替皇阿瑪籌劃著大行皇後的喪儀,不敢過於哀思傷身,以免誤了差事。”天子大笑一聲,右手顫顫指著兩個兒子,一語不發。嬪妃們俄然見生瞭如許的變故,一時也都驚住了,含著淚不敢言語。天子回過神來,神采生硬如鐵,朝著兩位皇子狠狠扇了兩耳光,勃然大怒:“不肖子!大行皇後是你們的嫡母,現在薨逝,你們卻不悲不痛,隻顧著內鬥相爭!朕如何會有你們這兩個不孝不忠的兒子!”綠筠嚇得低呼一聲,從速膝行出列,抱住天子的腿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永璜和永璋都是為您著想,不敢過於哀哭,也怕您傷了龍體,並非不孝啊!”她惶恐失措,指著永琪道:“何況也不是永璜和永璋不哭,永琪也冇有哭啊!”天子冷冷盯住永琪:“小兒也是這般冇心肝麼?”永琪不解世事,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皇阿瑪,兒臣本來很難過。可兒臣方纔看三哥不哭隻盯著大哥,像皇額娘薨逝和他無關似的。兒臣一時不解,以是不敢哭了。”綠筠氣得渾身亂顫:“你這孩子,小小年紀也敢扯謊,明顯是愉妃……”永琪嚇得哇一聲哭起來,用手背抹著眼淚道:“皇阿瑪,兒臣為皇額娘悲傷,但額娘說兒臣不該當著皇阿瑪的麵哭,會讓皇阿瑪悲傷,以是兒臣不曉得該不該哭。兒臣好想皇額娘……”天子聽得這一句,嘲笑連連:“好個永璋!本身不孝,還帶壞了弟弟!公然是兄長裡的表率!”天子的神采冷得如數九寒冰,“純貴妃,你有永璋和永瑢,朕還把永璜交給你扶養,你倒真替朕教出好兒子來!”永璜與永璋嚇得麵無人色,冒死叩首不已:“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恕罪!”如懿見永璜受責,看天子的神采便知是動了真怒。她膝行上前一步,正要安慰,卻發明本身的裙角被海蘭用膝蓋死死壓住。海蘭謙虛地低著頭,卻以眼神製止她再向前一步。如懿還是不能忍耐,喚道:“皇上……永璜也是為您和大行皇後的喪儀考慮,並非故意不孝……”天子的鼻翼微微翕張,怒極道:“不是故意就如此!如果故意,豈不要弑父弑君!朕真是悔怨,當初冇把永璜儘早歸還到你身邊扶養,不然也不至如此!”天子指著兩個渾身顫栗的兒子道,“大阿哥永璜已二十一歲,此次皇後大事,竟然毫不具人子之心,無半點哀慕之忱,實在不孝。以他昏愚之見,必是認定皇後薨逝,弟兄以內以他居長,無嫡立長,今後除他以外無人能肩承社稷重器,才妄生覬覦之心。朕本日就明白奉告,太子之位所關嚴峻,以永璜言行,斷不建立之。至於永璋亦不滿人意,年已十四歲卻全無知識,更無人子之道。朕年幼時如何恪儘孝道,似這般不識大抵,朕深愧不止。總之來日,此二人斷不成秉承大統!”綠筠驚呼一聲,立時暈在了天子腳邊,不省人事。天子毫不睬會,猶自氣得渾身亂顫。他雙拳緊緊握住,卻無人瞥見,他緊握的袖中,死死握住的,恰是那一日素心死時手中攥著的那枚燒藍溜金蜂點翠繡球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