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識見宋揚靈發怒,聳然一驚,忙跪伏在地。他雖驚懼憂愁,心心念念卻必然要免除沁柔罪惡,是以竭儘儘力穩住心神,解釋道:“小侄不敢欺瞞陛下。小侄雖未與沁柔有約,但她夜闖宮門確因小侄而起。一應罪惡,小侄願一力承擔。”說著,便磕下頭去。
宋揚靈目光一轉,抬手抿了抿鬢髮。赤紅袖口織紅色雲紋。錦緞之間暴露的髮髻,還是烏黑如瀑,她卻笑道:“真是上年紀了,現在隻能看小輩們悲歡起落。”說畢,側身在碧檀耳邊低語了一句。倒是不知說了些甚麼。碧檀又小跑著朝殿外去了。
沁柔心中一熱,就要往裡衝為藺識辯白。不想卻被碧檀拉住了。碧檀衝她搖搖手,表示她彆說話。
本日,現在,卻不是他平常來存候的時候。
“夜闖宮禁是前日之事了,你怎的本日纔來?”
宋揚靈暗歎一聲,莫說藺常,便是她本身、孟昱,在這個年紀時,已是多麼喜怒不形於色。由康雖有野心,到底未曾身臨絕境,不知單獨一人對抗全部天下的艱苦與豪放。
藺識一聞聲響動,立即站起來。兩手在前行了一禮。他固然麵帶淺笑,眼中卻有遮不住的焦灼,倉促道:“小侄倒是不知太子本日出宮。”
沁柔剛隨碧檀至廊下,聞聲裡頭藺識的聲音。瞬息間,雙淚長流。
藺識坐在圈椅中。從側麵看去,鼻梁高挺,嘴唇緊抿。麵龐非常沉寂。中間的高幾上擺了一隻雨過天青茶盞。已無煙氣飄出。想是等了一陣子了。
宋揚靈一句話直抵藺識心底:“人說體貼則亂。”
門外的沁柔也漲紅了臉。
藺識一時麵色難堪,半晌才道:“小侄能安然長大至今,亦是先帝與陛下格外開恩。遑論陛下封小侄郡王爵位,小侄戴德之深,難以言表。小侄雖無覺得報,但時候服膺陛下仁慈與厚恩,涓滴不敢忘。”他話說的委宛,實在是暗指當年他父親爭奪帝位一事。當年藺楠身後被廢為百姓。照理說,他是享不了爵位的。
隻要在沁柔、藺識現在的年紀,纔有存亡與共的情腸。就像她當初,亦是一心一意要跟從孟昱走天涯。
藺識叩首道:“小侄願以項上人頭包管,沁柔絕無半點不軌之心。小侄亦知,王子犯法與百姓同罪。小侄不敢討情,但請陛下裁處,以儆效尤。”
“夜闖宮門是極刑!”宋揚靈鮮少起火,隻一揚眉,一冷聲,已挾雷霆之勢。
乍然聽到藺識聲音,沁柔倉猝昂首。
藺識像是就等著這一問似的,也不推讓,忙不迭開口:“小侄本日是來請罪的。”說著就屈膝半跪下了。他低下頭,聲音沉穩而遲緩:“沁柔夜闖宮禁,是赴小侄之約。她幼年不知輕重,小侄長居宮中,明知宮規森嚴,是知法犯法。請陛下懲罰。”
宋揚靈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就在門外好端端站著呢。”
宋揚靈笑道:“剛送由康出宮,叫你等了這一陣。”
但是這對勁並未持續太久,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心傷擊中。
退至門邊,一眼瞥見身穿杏黃衫子的沁柔,好輕易壓下去的心中異動驀地又衝了出來。冇想到埋了多年的苦衷就如許一朝戳破。藺識額角上連青筋都暴了起來。
卻本來,他的心底,亦有存亡與共的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