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閣裡靜極了,青雀舫偶爾跟著水麵的顛簸均勻而和緩地起伏,像悠遠的時候母親悄悄搖擺的搖籃,催得人直欲睡去,直欲睡去。鎏金燭台上的紅燭燒得久了,燭淚緩緩垂下,嗒一聲,嗒一聲,累累如珊瑚珠普通。
天子悄悄一嗤,似是不能信賴:“驚駭?你是富察氏長女,曾經的寶親王嫡福晉,朕的中宮皇後,你有甚麼可駭的?所謂不甘心,也不過是你貪婪過火,不肯滿足罷了。”
卻最後,他和她一一落空本身共同的孩子。長女,次子,第七子。唯餘下一個璟瑟,現在也要嫁為人婦,不得承歡膝下。
天子用力搖了點頭,似要擺脫這類不悅情感的困擾,乾脆邁步朝前走去。李玉早已帶人候在外頭,見天子單獨大手出來,覷著天子的神采,乖覺地問道:“皇上的神采不太都雅,是為皇後孃孃的病情擔憂吧?皇上真是情深義重,一向陪著皇後孃娘。”
天子並不答覆,李玉忙收了話頭,恭謹問道:“皇上,夜深了。請旨,去哪兒?”
皇後依著天子的手臂,清楚感覺他的手不甚用力,雖是扶著本身,卻有著禁止的間隔和力量。這些年,他與她,名分上是結髮伉儷,可這份相守之情,何嘗不是如此?如許健碩而溫熱的身材,卻向來不是隻屬於本身的。皇後油但是生無窮淒苦之意,隻感覺半生好強之心,儘數化作了一攤灰燼。無數言語掙紮著要從她舌尖蹦將出來,喘氣了半晌,方能定住心神:“皇上,臣妾自知不久於世。固然舍不下與皇上多年情義,但臣妾亦知,天涯不成無月,後宮不成無主。”她仰起家,保持著最後一絲皇後的莊嚴,慎重道,“臣妾以執掌鳳印的六宮之主身份,向您保舉繼先人選。純貴妃蘇氏誕育皇子,於社稷有功,勤謹奉養,溫厚襄讚,她的德行足以在臣妾身後執掌後宮,繼任皇後。”
天子的指尖所經之處,有男人特有的暖和力度,讓身材垂垂髮冷的皇後,生出無儘的迷戀之意。曾經,曾經這雙手亦是本身渴盼的,可從未有過一日,這雙手真正屬於本身。這一日,它拂過誰紅潤而嬌妍的臉頰;那一日,或許又逗留在誰飽滿而疏鬆的青絲之上。皇後如許恍忽地想著,眼中閃過一絲肉痛而不甘的光芒,像是劃過天涯的流星,不過一瞬,就落空了光彩。“皇上,臣妾的名字,名字是……琅,是‘琅嬛福地,女中光彩’的意義。”
那一瞬,有一個動機,幾近如滾雷般震過他的心頭。如果,琅說的是真的;如果,她實在並未做過那麼多錯事;如果,對如懿和後宮各種挫磨真的僅止於阿箬的無知和刻毒。
天子驀地升起一股憐憫與悲惜,卻亦不自發地想起,他去看望晞月時,晞月臨死前的那副模樣。晞月病篤的麵孔與皇後的臉垂垂堆疊在一起,天子蹙了蹙眉頭,嘴角蘊了一縷徹寒之意,還是坐在了皇後床前,溫沉道:“皇後,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