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眼中的沉痛如隨波浮漾的碎冰,未曾刺傷彆人,先傷了本身。“皇上認定了臣妾是葉赫那拉氏的女兒,是愛新覺羅氏的仇讎,以是會受旁人擺佈,暗害皇上?以是防備臣妾忌諱臣妾到如此境地?”
如懿怔怔地想著,一步一傷,內心似有萬千東西湧了出來,無窮無儘的哀思彷彿脫韁的野馬齊齊撞向胸口,那種疼痛彷彿是從心頭遊曳而下,直直墜入腹中,像冰冷的小蛇吐著鮮紅的芯子,噝噝地啄咬啃齧著。她痛得彎下腰去,死死按住了小腹,渾不覺身後逶迤一地,已經有鮮血淋漓蜿蜒。直到容珮的驚呼聲惶然響起,她終究在驚痛當中,落空了最後的知覺。
天子如許高興,渾然忘了春雨舒和大火中自焚而死的意歡,那樣剛烈的女子,連一死也不能在天子心上劃下深深的印跡。
天子揮了揮手,表示身邊的人出去,恰逢李玉端了溫毛巾上來,天子親身取了,欲替她拭了汗水。意歡不自發地避開他的手,天子有些微的難堪,還是伸手替她擦了,溫聲道:“大熱天的,如何反而是一頭盜汗?”
意歡腳下一個踉蹌,似是震驚到了極處,亦不成置信到了極處。“追根究底?本來皇上也怕臣妾追根究底!”她的淚水無聲地滾落,異化著深深的酸楚與難言的恨意,“那麼再答應臣妾追根究底一次。皇上多年來對臣妾虛情冒充,頻頻不準臣妾有孕,莫非是因為臣妾出身葉赫那拉氏的原因麼?”
李玉哭喪著臉道:“發明起火的時候已經晚了,舒妃娘娘一早把人都趕到了外頭,等趕過來救火的時候,裡頭一點兒聲響都冇有了。隻怕是……”
醒來時已是天氣將暮,如懿一向在沉沉的昏睡當中,隻感覺四體百骸,無一不在疼痛,彷彿有無數人的聲音在呼喊著她,除了腹中下墜般的絞痛,她使不出半點兒力量。
意歡心底一軟,旋即道:“但是臣妾暗裡托人去問了,那些藥並不是坐胎藥,而是讓人侍寢後不能有孕的藥。”她睜大了迷惑的眼,顫顫道,“皇上,不然臣妾如何會斷斷續續停了藥以後反而有孕,之前常常服用卻一向未能有孕呢?”
乾隆十八年六月二十三,如懿生下了皇五女。這亦是和敬公主以後天子膝下獨一一名嫡出的公主。許是天子女兒希少,許是五公主出世半月前皇十子的短命,天子對五公主格外器重,特早早定了封號“和宜”,取其“萬事皆宜”之意,又取了乳名“璟兕”。
意歡緊緊抱住本身的手臂,像是支撐不住似的,淒然厲聲道:“臣妾固然是太後遴選了送與皇上的,又得太後悉心點撥皇上的愛好討厭。能得以伴隨皇上身側,臣妾至心感激太後。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臣妾會受太後所指。臣妾對皇上的心是真的!這些年來,莫非皇上都不知麼?”
她在烏黑而恍惚的淚光裡,望著那座十二扇鏤雕古檀黑木卷草纏枝屏風,上頭用大團簇擁的牡丹環抱口吐明珠的瑞獸,屏身乃上等墨玉經心砥礪鏤空,枝蔓花朵,一花一葉,無不栩栩如生,屏風兩端各有一聯,是烏沉沉的墨色混了金粉,一書“和合悠長”,一書“芳辰快意”。那是多好的祝詞,彷彿此人間無不順心遂意,花好月圓人悠長,卻本來不過是芳心綺夢,都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冰冷虛空罷了。
如懿雖是笑言,卻也模糊感覺不祥,隻道:“唐太宗鐘愛長孫皇後所生的幼女晉陽公主,公主的乳名也叫兕子,隻可惜未能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