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著了一件家常的秋色錦纏枝葡萄紋長衣,領口細細的風毛襯得她孕中的臉如潔白的月盤。嬿婉雲髻半綰,斜著一枝翠玉鏤鳳長簪,疏疏點著幾朵琉璃珠花,正支著腰肢伏在案幾上翻著一本書卷。她見了永璂,顧不得肚腹已經微微隆起,欠身回禮道:“十二阿哥有禮。”
嬿婉麵上微微一動,旋即又是謙虛溫和的神采,含笑和順道:“十二阿哥年幼,就深具孝悌之情,實在可貴。說來也是不幸,十三阿哥本該是好好的和十二阿哥一塊兒呢。田氏真是死不敷惜。”
天子不耐煩地擺擺手:“罷了。都是吃絮了的東西,也冇甚麼意義。”他看著嬿婉:“你喜好吃甚麼,朕叫禦膳房送來,朕陪你一起吃。”
天子心疼地搓著永璂微冷的小手:“外頭那麼冷,細心凍著。你額娘隻要你這一個……”他下認識地停了嘴。
永璂靈巧地跳下來,行了一禮:“兒臣辭職。”他轉頭瞥見長幾上獸耳羊脂花瓶裡供著老邁一束紅梅,巴巴地望著天子道:“皇阿瑪,兒臣想去禦花圃折梅花,額娘喜好的。”
進保應了一聲,便道:“本日禦膳房備著的是暗香湯和水仙白玉酥。”
如懿的眼眸明顯沉寂如水,卻有著碎冰浮湧的凜冽:“田氏已死,但這件事本宮老是不放心。本來能夠拜托惢心去查,可她一個婦道人家,又身有殘疾,老是不便。若你能在出宮時替本宮徹查此事,那便最好不過了。”
如懿的笑意垂垂淡下去,成了幽微一抹,仿若夕照時分即將被夜色淹冇的最後一縷霞光:“你的美意本宮心領了。但是順風如何能解意,隻盼本身熬得住風勢微弱,莫被輕易培植罷了。”
連那湯方他都一字一句地記得清楚:“臘月早梅,淩晨摘半著花朵,連蒂入瓷瓶。每一兩,用炒鹽一兩撒入。勿用手抄壞,箬葉厚紙密封。入夏取開,先置蜜少量於盞內,加花三四朵,沸水注入,花開如生。充茶,香甚敬愛。”
他微微抬首,不敢直視著如懿,隻是以眼角的餘光瞥見她梅子色綴繡銀絲梅朵紫狐長衣,那樣暗沉的紅的底色像是展不開的一個笑容,凝在了那邊,並無一絲歡樂的氣味。連那銀絲繡簇的梅花,也像一滴滴班駁的淚痕,閃著剔透的水光。她長長的裙幅逶迤在紫檀足榻上,文著淺藍鳳尾的圖案,一尾一尾的翎毛,是飛不起來的翅膀,在略顯陰暗的暖閣內幽幽閃動著新月般的光芒。
嬿婉的笑意更柔,彷彿細細一彎弧線:“皇上說得是。臣妾隻是感慨,也是心不足悸。臣妾不過幾月也要出產,真怕宮裡接生的嬤嬤中另有如田氏這般心狠手辣的……”她按著心口,彷彿不堪荏弱,“臣妾奉養皇上多年,好不輕易才懷上這個孩子,臣妾真是怕。”
永璂一臉天真地仰起臉:“那額娘也想皇阿瑪呢,她也能來看皇阿瑪麼?”天子微微語塞,隻是笑:“等皇阿瑪閒了,就去看你額娘。”他喚過李玉,叮嚀道:“天寒路滑,又剛停了雪,你和淩雲徹一同送永璂回翊坤宮,細心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