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舒袖斂容，“皇後孃娘本日怎有興駕臨寶華殿，和尚未曾遠迎，實在失禮。”

她如許想著，悄悄歎了口氣。微聞身後有窸窣之聲，她很快粉飾了黯然之色，如常般雍容清冷，回身目視火線，隻見一垂老邁矣的青衣和尚手執半舊的竹帚，徐緩打掃階下落雪。如懿凝眸半晌，輕聲道：“你是誰？”

寶華殿中的陳列看似簡樸無華，卻模糊有著講求到了極致的堂皇。殿中擺列著十數盞青玉香燈，引著大卷的白檀木香，香氣溫潤沉寂，不動聲色地按住了浮逸的心神。

不過十年，紫禁城中又添了一把紅顏枯骨。她臨去時冇有一言，隻是盯著幼小的八公主久久不肯閉上雙眼。

而如懿最愛的，便是蕉石鳴琴一帶，黛色波光，湖淥遠映，恍然若乘槎於迢迢天漢。舫前奇石林立，狀類闊葉芭蕉，題曰“蕉石山房”。石根處又有天然一池，泉從石罅出，泠泠出聲，演清漾碧。臨池複置小軒，高古靜潔。若以焦尾琴作《梅花三弄》曲，古音疏越，響入秋雲，高山流水，得天然意蘊。

香見便引了她的手，自顧自道：“前麵花開得好，皇後孃娘，我們去瞧。”

有不敢聽，亦有不忍言。明顯事關本身，她卻無可辯白。才知狐疑深種如情根深種，普通難以移除。

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久病的忻妃棄世而去。如懿與海蘭守在靈床前，看著年幼的八公主穿戴烏黑的孝服哭得驚天動地，心下淒愴，相顧無言。那一夜，除了風聲，萬籟俱寂。她想起剛入宮時的忻妃，那樣愛笑，如山花爛漫。最後離世的一刻，枯瘦一把，不盈一握。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的風騷，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繁華，都未能讓他忘懷那一段舊事。

如懿點頭，正要答允，天子又點頭，“可惜了，叫孤山，名字聽著不祥。”

她仰開端，靜肅立於簷下。因是單獨前來禮佛，她也打扮得格外素淨，一身蓮青色衣衫，用金銀二色絲線挑下落梅花朵。髮髻梳得簡淨，隻用青玉蓮瓣扁方綰起，零散裝點數枚點翠嵌藍珠花，橫簪一支白玉長簪罷了。

天子興味索然，“晚膳在偏殿便是。揚州府送來的歌伎在那邊？朕需佐以歌舞娛情。”

晴日裡的紫禁城並不那麼陰沉，乃至另有幾分都麗光輝的格式。但是一落雨，那是另一個天下。浩浩茫茫的雨水像是永久在沖刷著牆頭如血的色彩。而細雨紛繁時，全部紫禁城都像一個哀哀的幽靈，在雨水裡慼慼地煢煢而立。

如懿悵惘地想，冰雪琉璃讓她的表情非常腐敗，“不。或許每小我，當時所說的話都是至心的。但是卻忘了，情意本來就是很輕易竄改的。彼時的話隻是彼時的表情，若念念不忘信到今後，原是我輕信的錯誤。”

如懿揚眉輕笑，“師父也有迷惑？”

那和尚頗安閒，“佛祖憐憫百姓，人間情愛儘在眼中間底。不能涉入此中，卻能夠曉得。”他凝眉斯須，“我在寶華殿經心修習逾五十年，不過是在渺亂中求一方清淨。偶然冷眼旁觀，隻覺哪怕讀通佛法萬卷，亦難明心底迷惑。”

嬿婉不堪惶惑，低柔道：“容嬪mm，話可不是這般說。你與寒歧畢竟有婚約在前，可皇後孃娘和淩雲徹不過是尊卑之分。莫非mm內心，感覺皇後孃娘與淩雲徹便如你與寒歧這般麼？”她苗條玉指按在心口，連連點頭，“這話姐姐我可不敢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