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哭得梨花帶雨：“奴婢曉得，奴婢分開了紫禁城就甚麼都不是了。如果小主真要放奴婢出去，也請多留奴婢幾年，讓奴婢能夠好好服侍小主。奴婢包管，不管如何，毫不再多嘴多舌給小主肇事了。”

如懿氣得話也不會說了。惢心忙道：“阿箬姐姐，小主就是為了替你討情，才被貴妃娘娘再三難堪，抄了一百遍《佛母經》還不敷，還要再抄一百遍。”

這一日如懿與海蘭、綠筠相約了去探視玫朱紫，她正捂著牙嚶嚶抽泣，嘴角上的燎泡起了老邁的兩個，塗著薄荷粉消腫。她見三人來，便一一訴說如何失眠、多夢、頭昏、頭痛，時有震顫之症，又抱怨太醫無術，恰好治不好她的病。聽得一旁候著的幾個太醫逼出了一頭盜汗，忙擦拭了道：“朱紫的各種症狀，都是因為懷胎而引發，實在不必焦灼。比及瓜熟蒂落那一天，天然會好的。”

去尚書房便要抄近路顛末禦花圃，夏季裡蓮葉田田，青萍叢生的菡萏池隻剩下了幾脈枯葉殘梗，落寞地安好著。

阿箬戰戰兢兢地看著如懿，哀泣道：“奴婢就算有不是，也是對小主一片忠心呀！”

如懿漸漸在傷口上撒著藥粉，淡淡道：“委曲甚麼？”

阿箬垂著眼睛，無聲地抽泣著出去了。

夏季裡入夜得早，此時禦花圃中已經無人走動。如懿才欲帶著惢心繞過假山蓮池，忽聽得咕咚一聲巨響，旋即便是水花四濺的聲音。

天子道：“甚麼事？”

如懿道：“謄寫佛經不過是小巧，這個纔是最要緊的。”她附耳低語幾句，惢心會心一笑：“奴婢服從。”

如懿也不敢多言，隻是讓宮人們多多焚香，或供著水仙等消滅氣味。玫朱紫胃口雖好，嘴角卻因體熱長了燎泡，又跟著牙齒痠痛，天子心疼不已，每隔一日必去看望，太醫們也跟著來往不斷，的確熱烈得沸反盈天。

她說罷再不言語，起家到結案幾前，提筆蘸墨，順次謄寫了起來：“為著玫朱紫的身孕，她已經慪了很多氣，我再這般不順服，便是落了她話柄了。”

綠筠是生養過的人，便含笑勸道：“懷著孕是渾身不舒暢，你又是頭胎。方纔聽你如許說，這些不適多數是體熱引發的，那或許是個男胎呢。”

惢心見外頭雨停了，便先送永璜去了尚書房。繞過尚書房便到了長街，惢心一早便知天子昨夜歇在玫朱紫處，便特地繞了往永和宮外走。公然見微明的天氣下，遠遠有寺人們薄底靴輕巧擦著青石磚板的步聲傳來。一溜宮燈如星子明耀，簇擁著明黃禦輦，背麵跟著無數儀仗，自悄悄沉寂的宮牆夾道疾疾走來。

海蘭亦道：“我記得純嬪姐姐懷著三阿哥的時候也老是不舒暢，成果孩子反而健旺呢。”

阿箬含了一絲可貴的暖和謙虛的笑，辭職出去。隻是在回身的刹時，她將這縷笑悄悄咬齧成了唇邊一個不肯褪去的印子。

惢心搬了小杌子坐在如懿身邊，幫著一起遴選：“小主如何俄然有這個興趣了？”

天子點點頭，王欽便上前從惢心手中取過，雙手捧著奉給天子。天子翻開一看，卻見一張玉版紙上，寥寥幾行簪花小楷：“八月濤聲吼地來，頭高數丈觸山回。斯須卻入海門去，捲起沙堆似雪堆。”那是劉禹錫的《浪淘沙》，寫的恰是八月十八錢塘江潮壯觀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