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在隆冬,殿中並未用香,景泰藍的大甕裡供著新起出的冰塊,取其清冷解暑之意。嫋嫋騰起的紅色氤氳裡,那女子側著臉端坐,唯見烏黑耳垂上嵌珍珠花瓣金耳環紋絲不動,潔白的容顏仿如美玉瑩光,熠熠生輝。
魏夫人張口結舌,慌不迭伏拜:“皇上,皇上,紮齊已經死了!他可都是死前胡言亂語冤枉妾身的啊!甚麼巫蠱,甚麼暗害讒諂愉妃,妾身全都不知!”
如懿心中微微安定,淡淡瞟了忻妃一眼,將她唇邊將溢未溢的一絲憂色彈壓下去,欠身道:“人誰無過?隻在罪孽大小。臣妾的孩子當然死得不明,但也不成讓旁人受屈。請佐祿來問一問,一則免得驚嚇女流,二來聽聞佐祿在外一向倚仗國舅身份,給他幾分經驗也好。”
如懿忍著心頭隱怒,含了一縷淒惻之意,竭力笑道:“皇上放心。臣妾恭敬魏夫人年長,令妃有孕,也不敢過於責問,免得驚著她們,以是已讓淩雲徹帶了佐祿入宮查問,想來也快有成果了。”
魏夫人聲高氣直,晃著胖大的身軀,一時氣勢不減。綠筠胸前佩一串明珠頸鍊,底下綴著拇指大的碎紫晶鑲水綠翡翠觀音像。她自年長得寵,又頻頻受挫,一心隻留意神佛,每日虔心叩拜,此時聽得魏夫人對著神明矢語,一時氣不過,摘下頸鍊重重撂在暗紫錦蓮氈上,端然正色道:“你既要對著神明起咒,也罷。本宮這個翡翠觀音由高僧加持,最靈驗不過。你既要起咒,不如對著它發下毒誓。如果心存良善,未曾傷生便罷,不然便墜入十八層天國,永受循環之苦。”
天子展開布帛,凝神望去,越看神采越青。那佐祿大字不識幾個,筆跡歪七扭八,看著本就吃力,又兼文理不通。天子隻讀了個粗心,見他語中顛三倒四,雖不說事涉嬿婉,總不離七八,又提及與紮齊喝酒賭局之事,倒也看出個大抵。
魏夫人聽得不悅,但那裡敢發作,少不得忍氣聽李玉一一指了引見:“這是純貴妃小主,這是忻妃小主。”魏夫人一一見過,卻聽得上首端坐的如懿輕聲道:“皇上,可貴魏夫人入宮來,聽聞魏夫人府上與珂裡葉特氏府上同住城東,想必也常常來往吧?”
魏夫人自知冇法,隻逼得滿頭沁出精密盜汗,又不敢伸手去擦,寬裕不已。
淩雲徹見天子憤怒,恭恭敬敬道:“微臣還將來得及問佐祿,他隻瞥見紮齊屍身,便嚇得尿了褲子,說話媒介不搭後語。微臣問了幾句,巫蠱之事約莫是女流之輩所為,他並不清楚。但提及與紮齊在那裡喝花酒賭蛐蛐兒,倒是有處所也有人物,想來不假。問起他家中財物,也儘說是令妃小主給了魏夫人的。”
忻妃鄙夷地橫她一眼,冷冷道:“魏夫人的確不知,這個布偶一共有四,彆離埋在魏府東南西北四角,在你進宮以後,皇後孃娘派人搜尋你宅中,才見著這個。你倒不知?莫非魏府私宅,不是你做主麼?”
魏夫人越聽到背麵,越是心驚肉跳。閣中的清冷逼進皮肉裡,一陣陣打擺子般森寒,和著本身失措的心跳,“噔噔”地似要蹦出嘴來。
天子並不問她是否曉得,隻是輕描淡寫說過,彷彿隻是一樁小事普通。倒是綠筠一臉不忍道:“皇上,這害人傷子已是罪大惡極,可斷子絕孫,豈不也絕的是皇上的子孫!其心之毒,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