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不知天子何意，隻賠笑說：“皇上的嬪妃們不但貌美賢惠，並且本日萬壽節都為皇長進歌獻舞，當真才貌雙全。”

李玉道：“更可貴的是阿哥和公主們都有孝心，特彆是幾位阿哥，特彆出息。十一阿哥文采風騷，寫得一筆好書法，本日為皇上獻上的《百壽圖》，可真是十一阿哥的一片孝心；就是十五阿哥，固然年紀小，可當真有誌氣，能把皇上的禦詩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嘖嘖……真是無能。”

李玉見天子信步往前，環顧周遭一眼，忽地想起一事，心中冇出處地一慌，腳下都有些踉蹌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露感化了霜鬢，李玉才感覺有些涼意。他躊躇了半日，終究咬著牙膝行到天子跟前。李玉冒死磕了兩個頭，方敢極低聲地說話：“皇上，已經二更了。”

半晌，天子歎了口氣。那感喟極輕微，像一陣輕風貼著牆根捲過，連李玉本身都狐疑是否聽錯了。天子輕聲呢喃：“人月兩團聚？嗬，團聚？”

天子輕嗤一聲，帶了幾分諷刺之意，“是啊。朕有那麼多的嬪妃，個個貌美如花，聰明無能。”

李玉忙介麵：“歡暢歡暢。”

但是如懿，她有那樣鋒利的眼神。恰如她斷髮那一日，如此斷交而淒厲。

觸手揚起的輕灰令天子忍不住咳嗽。他細心看去，才發覺門上紅漆班駁，連銅釘都長出了暗綠的銅鏽。牆頭儘情發展的野草，簷角精密的蛛網，都是那樣陌生而寥落。

李玉含笑答道：“皇上，到西六宮的長街了。”

夜風沉緩地吹拂，氛圍中綿密的花香軟軟地纏上身來，與酒意一撞，天子更感覺心中沉突，整小我醺醺欲睡去。

天子徐行走著，李玉賠笑道：“皇上，再往前就是翊坤宮，中間的宮裡慶妃娘娘和誠朱紫都在，再不然，另有幾位朱紫常在，也都住著。皇上要不要去坐一坐……”

哪怕是皇後，也要屈膝在天子之下，昂首恭謹。

天子悄悄地鵠立在門前，很久，隻是沉默。

天子閉上眼睛，“可不是？個個都順服著朕，體貼著朕。隻要穎妃還直率些。”

曾經恩密意重的翊坤宮，曾經住著天下之母的翊坤宮，竟也破敗如此了麼？

李玉悄悄納罕，穎妃巴林氏乃蒙古貴女，入宮數載，頗得天子恩幸。便連皇貴妃魏氏所生的女兒七公主，也交由她扶養。特彆是烏拉那拉皇後過世以後，平常嬪妃可貴見天子一麵，這位穎妃卻常能陪天子說話，寵遇可見一斑。而本日天子如許拋下她不顧，倒是向來未有之事。

李玉目睹天子的袍角已被露水浸濕，心中更是驚懼，立即昂首在地，“皇上，宮中人多口雜，萬一……快中秋了，您要傷了龍體，太後和皇貴妃問起來，主子擔負不起。”

天子不說話，李玉更不敢說話，也不知天子想去那裡，隻好沉默跟著。月色澄明如清波，和順浮溢四周，連長街兩側的硃紅高牆，也失了昔日的沉嚴厲穆，顯出幾分嬌柔。

以是，他太清楚如懿的高傲，太清楚該如何挫磨她的高傲。

李玉跪在天子身後不遠處，連膝蓋都麻得冇有感受了。隻模糊感覺盜汗流了一層又一層，彷彿永久也流不完一樣。

天子含著笑意，“朕有那麼多的阿哥、公主，一個個活潑潑的，又聰明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