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很久不再說話，用心看湖中大小紅鯉優遊。我亦折一枝翠綠楊柳在手把玩，拂了長長的柳枝教唆水中若遊絲樣的儂儂水草，膠葛成趣。端妃留意看著小鯉魚尾隨大鯉魚身後遊行，不覺語氣有顧恤之意，悄悄道：“溫儀帝姬非常敬愛，可惜倒是命途多舛。”

我道：“那日倉猝竟未瞧見娘娘向娘娘存候，真是失禮，望娘娘恕罪。”

我道：“是。謝娘娘操心全麵，嬪妾有空自當過來拜訪娘娘。”

端妃一口氣說了很多，氣喘籲籲，臉上仍然撐著笑容：“先帝鐘愛舒貴妃到如此境地，還不是有太後和諸位太妃，又有這很多後代。君心無定更勝平常男人，你要看得開纔好。不然隻會身受其苦。”

說話間端妃喘氣越來越短促，身邊的宮女忙上前摸出個瓷瓶來喂她吞下兩粒墨黑藥丸，陪笑向我道：“回稟婕妤小主，娘娘服藥的時候快到了。”

我道：“是。娘娘之言句句在理。嬪妾明白。”

她點頭，許是身材不適，聲音更加微小，“不必。病中殘軀不便見人。何況……”她委宛看我一眼，悄悄道：“本宮與婕妤不見麵隻會多有裨益。”

（2）、出自《半夜歌》。全文以下：儂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描述男人負心薄倖。

我謙道：“娘娘諷刺了。”

我迷惑看她，“娘娘信嬪妾是明淨的？”

我笑道：“娘娘合法盛年仙顏如花，怎也感慨光陰呢。”

依言應允。一起桐蔭委地，鳳尾森森，漸行漸遠，四周沉寂隻聞鳥鳴啾啾。貼身侍女遠遠跟從，我半扶著端妃手臂，輕聲道：“多謝娘娘本日為嬪妾得救。隻是……”

端妃眼睛裡是一片瞭然的雲淡風清，一頭烏黑的長髮高髻挽起，步搖在鬢角上亦是生冷的祖母綠色彩，淡薄光暈，“婕妤何必如此傷感。本宮本是避世之人，有些話本來不需本宮來講。隻是婕妤應當明白，古來男人之情，不過是‘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2）罷了，何況是一國之君呢？婕妤若難過，隻是難堪了本身。”

未免心底不平，問：“莫非冇有埋頭隻愛一人的天子？”

我偶然把玩著裙上打著同心結的絲絛，眺望湖光山色，半湖的蓮花早已是綠肥紅瘦，有凋殘之意。我隻是冷靜不語。

我半屈膝道：“那嬪妾就不打攪了。恭送娘娘。”

她勉強淺笑點頭，掙紮著扶了小宮女的手上了肩輿一起而去了。

她定定神，方和順道：“婕妤纔是真正仙顏，難怪皇上那麼喜好你。”

她仰首望天，幽幽道：“如得此願，月賓甘心折壽十年。”說罷轉首淒楚，容色在敞亮日光下薄弱如一張白紙，“恐怕本宮就算折壽半生，亦不能得償所願了。”

端妃道：“在理不在理是其次，婕妤明白纔好。”

略坐半晌，估摸著端妃走得雖慢也該顛末宜芙館前鏡橋了，遂帶了槿汐漸漸走出去。果見端妃坐在肩輿上漸漸行來。

她再不說下去，向我道：“此事是針對婕妤而來，婕妤善自保重。本宮能夠護你一時卻不能事事如此。”

依禮站於一旁等肩輿疇昔。端妃見我，喚一聲“停”，搭著宮女的肩下轎道：“很巧。不如婕妤陪本宮逛逛。”

（1）、尾生抱柱：尾生是講究信義的典範，“尾生與女子期於橋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史記-蘇秦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