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又羞又急,轉頭道:“淳兒小小年紀,也不知那裡聽來的渾話,一味的胡說八道。”我責怪道,“皇上您還如許一味地寵著她,更加縱了她。”
正要出去看個究竟,厚重的錦簾一掀,一陣冷風伴著如鈴的笑聲轉至麵前。淳兒捧一束紅梅在手,俏生生站於我麵前,粉飾不住滿臉的歡暢與對勁,嚷嚷道:“甄姐姐,淳兒去倚梅園新摘的紅梅,姐姐瞧瞧歡樂不歡樂?”
我吃吃道:“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了,如果穿戴針腳太粗了不舒暢可彆怪嬛嬛手腳粗笨。”
淳兒折的梅花或團苞如珠,或花開兩三瓣,枝條遒勁有力,孤削如筆,花吐胭脂,香欺蘭蕙,實在美妙。三人一同撫玩批評了一會兒,淳兒方靠著炭盆在小杌子上坐下,麵前放了各色細巧糕點,她一臉歡樂,漸漸揀了愛好的來吃。
我陪著玄淩用過點心,站在他身邊為他磨墨潤筆。閣中暖洋,他隻穿戴家常孔雀藍平金緞團龍的衣裳,益發襯得麵若冠玉,彷彿平常富朱紫家的公子,唯有腰際的明黃織錦白玉扣帶,方顯出天家本質。我亦是家常的打扮,珍珠粉色的素絨繡花小襖,鬆鬆梳一個搖搖欲墜的墮馬髻,斜挽一支赤金扁釵,彆無珠飾,亭亭立於他身側,為他將羊毫在烏墨中蘸得飽滿圓潤。玄淩自我手中拿了筆去,才寫兩三字,昂首見我手背上濺到了一點墨汁,順手拿起案上的素絹為我拭去。那樣天然,竟像是做慣了普通。
玄淩道:“不錯,你甄姐姐進宮的時候也才十五呢。”
我一頓腳,羞得彆過了頭不去理他們。淳兒得了玄淩的鼓勵,更加興趣上來,道:“臣妾的姐姐和姐夫雖不說話卻要好的很,從不紅臉的。臣妾的孃親說這是……這是……”她想的吃力,直憋紅了臉,終究想了起來,鎮靜道:“是啦,臣妾的孃親說這叫‘內室之樂’。”
我道:“別隻顧著說話,淳兒也把身上的雪撣了去罷,彆轉頭受了風寒,吃藥的時候可彆哭。”說著槿汐已經接過淳兒摘下的大紅織錦鑲毛大氅。隻見她小小的個子已長成很多,胭脂紅的暖襖襯得身材姣好,衣服上的寶相斑紋由金棕、明綠、寶藍等色灑線繡成,隻感覺她整小我一團喜氣,襯著圓圓的小臉,顯得非常嬌俏。
我不及表示她噤聲,玄淩已從內堂走了過來。淳兒乍見了玄淩嚇了一跳,卻也並不驚駭。杏仁大的眸子如浸在白水銀中的兩丸黑水銀,骨碌一轉,已經笑盈盈施禮道:“皇上看臣妾摘給姐姐的梅花好不好?”
淳兒一側頭,“皇上忘了,臣妾過了年就滿十五了。”
側頭對玄淩笑說,“寢衣能夠交由嬛嬛來裁製,隻是這上用的蟠龍斑紋我可要推了去。嬛嬛的刺繡工夫實在不如安美人,不如讓她來繡,好不好?”
她並不怕玄淩,隻一味打趣,玄淩也喜她嬌憨天真。雖未承幸於玄淩,卻也是見熟了的。
我不由耳熱,看一眼晶清道:“有人在呢,也不怕難為情。”
晶清死力忍住臉上笑意,轉過甚假裝不見。他隻“嗤”的一笑,由小允子引著去內堂換衣裳了。
她一股風似的闖出去,急得跟在身後追出去的槿汐臉都白了,她猶自不覺,頓腳縮手嗬著氣道:“姐姐這裡好和緩,外頭可要凍好人了。”
因是平日在我宮中常見的,淳兒又極是天真開朗。玄淩見是她,也不見怪,笑道:“你倒故意。你姐姐正唸叨著要看紅梅呢,你就來了。”說著笑:“淳常在彷彿長高了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