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一邊上車一邊問:“大嫂坐過?”
擱在以往,宋招娣不信賴。而宋大姐的小兒子就比鐘建國的小兒子大幾個月,宋招娣有次抱著她的便宜外甥玩一會兒,第二天兩條胳膊痛的抬不起來:“俺曉得,你眯一會兒吧。俺現在不困,幫你看著他倆。”
劈麵的男人樂了:“你跟他甚麼乾係?”
男人打量宋招娣一番,因車廂裡太暗,並不能看清宋招娣的神采,摸索道:“為甚麼幫我?”
“既然你的精力這麼好,去找列車員給我倒杯水。”鐘建國神采微變,像變戲法似的從包裡取出個巴掌大的瓷缸子。
鐘建國微微點頭,小聲說:“你冇抱風俗,累了就跟我說一聲。”
現在的老火車,咣噹咣噹響個冇完,車廂裡啥味都有,椅背更是直挺挺的冇有一點弧度。宋招娣看一眼車座,甘願站著也不肯再坐下去。
小孩噎了一下。
男人是個健談的主兒,而宋招娣的目標是申城,又帶著一窩孩子,就算曉得他家在哪兒也冇法害他:“我爸是地主家的少爺,我媽留過洋。”
“我和你大哥去接他們仨的時候就是坐的船。”鐘大嫂把孩子遞給鐘建國,鐘大哥把票遞給列車員,兩口兒趕緊跑下車。
宋招娣下認識扭頭,循聲看去,麵前發黑,冬冷夏熱硬座老火車,要坐累死她啊。
“他的第二個媳婦。”宋招娣不怕彆人曉得,“喜當娘,還是三個孩子的娘,冇見過吧。”
“是,我是你後爹。”鐘建國指著呼呼大睡的三兒子,“他也是你後弟弟?”
宋招娣轉向鐘大哥:“大哥,把二娃給俺。”
宋招娣麵前一黑,不敢置信:“十個小時?”
宋招娣摸摸硬邦邦的座椅,忍不住問:“我們得坐多久啊?”
男人總感覺她滿嘴跑火車,但是她連印度古諺都能說出來,又感覺她不像無的放矢。
宋招娣低頭一看, 除了她帶來的大布包, 鐘建國腳邊另有一個大包和倆孩子。
鐘建國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又看到宋招娣蹲在地上,非常無語,十點多了,這女人不困?
鐘大嫂對宋招娣的態度很對勁,衝鐘建國使個眼色,這個媳婦不錯,“建國,把票給你大哥,我們送你們上車。”
小孩抓住鐘建國的手,怯怯地看著宋招娣。
過了一會兒,見宋招娣把小兒子綁在胸前,宋招娣開端捶腰揉背,伸胳膊踢腿,鐘建國無聲地笑笑,再次閉上眼。
宋招娣嗤一聲:“惱羞成怒。”奪走半舊的瓷缸子,把杯子裡的餅乾倒出來就去找列車員。
小孩低頭把雞蛋掰兩半,蛋白塞嘴裡,蛋黃塞給鐘建國,嚥下就說:“我想睡覺,爸爸。”
“甚麼事?”鐘建國看她一眼,不等宋招娣開口, 就說, “這個揹簍給你,你揹著三娃,牽著大娃。我揹著二娃,拎著這幾個包。”
鐘建國買三張票,整條長椅都是他們家的。宋招娣不坐,長椅就空出一半。宋招娣盯著空位看了一會兒,再次把懷裡的小孩放到椅子上麵,拆開大包拿出兩條褲子和一件棉衣。
“留過洋啊?那你把人接到廠裡,不能庇護他們,你也會受扳連。”宋招娣意有所指道,“你太藐視這個世道。”
鐘建國也顧不得跟兄嫂說再見,把大兒子抱坐位上,就去接宋招娣懷裡的二兒子。待一家五口坐好,火車也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