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起家,掀簾出了營帳,內裡烏雲遮月,一口氣吸進腔子,冷冽而清爽。
孫姑聲音一緊,“受傷的人?”
夜色暗沉烏黑,屋舍窗扇混亂殘破,父親謝鴻和孃親馮氏都倒在血泊裡,氣味俱無,身材冰冷,而她卻如何都觸碰不到,隻要那種徹骨的驚駭絕望刻在心底裡,醒來都感覺心驚肉跳,額沁盜汗。
玉嬛雖愛偷懶奸刁,卻也曉得輕重。
隻是放側重傷將死的性命不管,內心終歸不結壯。
母親馮氏本日去梁家做客,也是為這事。
又是阿誰夢!阿誰邇來總將她驚醒的場景——
想了想,又回過身去,蔥白的柔滑手指攀在浴桶邊沿,“要不,請許婆婆去瞧瞧?”
手裡的玉骨團扇掉落,她低頭去揀,標緻的杏眼裡儘是惶恐。
“嗯,看著怪不幸的,關乎性命,總不能坐視不管。”
玉嬛蹲身試了試他鼻息,微小得很,快撐不住了似的,明顯傷勢極重。
——武安侯府梁家有秉承數代的侯爵,梁侯爺雖上了年紀不如何管事,宗子梁元輔倒是魏州都督,轄周遭八州兵馬糧草的事,身兼魏州刺史的官職,又有個做永王側妃的女兒,在周遭地界職位極高。
玉嬛垂著腦袋,悄悄吐了吐舌頭。
車簾被人翻開,丫環石榴探頭出去,笑吟吟的,“女人可算返來了,這天兒眼瞧著要下雨,再晚一點,就該成落湯雞了。”
而他的身邊雨水沖刷流彙,彷彿有赤色堆積,格外惹眼。
泡在暖熱的浴湯,淋雨的寒意被遣散,玉嬛緩過勁兒來,便特長指頭繞著一縷青絲,提起旁的,“實在也冇事,喝碗薑湯就好了。倒是後院有小我受傷昏倒著,待會我們去瞧瞧,好不好?”
這時節的雨真是說下就下,不過半晌,豆大的雨點便劈劈啪啪砸下來。
但是那些影象湧入腦海,卷著數年光陰的起伏跌宕, 不是夢境的蕪雜混亂,而是清楚清楚,每件事都有跡可循——
許婆婆是夫人馮氏的奶孃,在謝鴻外出為官前,曾陪馮氏住在淮南很多年。馮氏出身高門,謝家是淮南數一數二的世家,許婆婆見多識廣,行事也慎重,平常孫姑拿不定主張時也常向她就教,從無錯處。
彷彿是為印證,她話音未落,天涯便傳來聲悶雷,風嗖嗖的刮疇昔,異化著涼意。
瓢潑大雨澆得人渾身涼透,那傷勢血跡更是令人驚駭,她手指顫了顫,稍稍遊移了下,便決然叮嚀隨行的仆婦,“找人把他抬到近處的屋子,彆叫淋雨,備些熱水看看傷口。石榴跟我走,從速去請郎中。”
直站到曙光初露,梁靖纔回身入帳,取了壓在案上的家書翻看。
玉嬛的住處在東跨院,這會兒丫環仆婦都躲在廊下看雨。
……
朝堂奪嫡暗潮雲湧, 東宮與永王各施手腕,世家為保住秉承數代的好處而排擠爭鬥,終究令百姓遭殃、民不聊生, 孤負了萬千將士拿性命熱血換來的邊疆安寧。曾跟他許下婚約的女子靈動仙顏, 叫人久久難忘,卻終究丟失在機謀裡,葬身宮廷。
玉嬛輕喘了口氣,指腹揉過眉心,下認識捏緊剛從宏恩寺求來的安然符袋。
他握著劍臨風而立,前塵舊事翻湧,眼底垂垂暗沉。
雖說宦海沉浮是常有的事,但剛調入都城就貶回原處,還降了官職,畢竟欠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