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不管是整座皇城內,還是朱雀大街以東的各個坊裡,大多數人臉上都瀰漫著高興和期盼。對於在大明宮內值役多年的宮人們來講,這是突如其來的一個欣喜,今後能夠走出圈禁,和家人團聚,過上正凡人的餬口,不必再孤老宮中;對於城東各坊居住的官宦人家而言,這是向後宮安插內援的一個絕好機遇,特彆是家中有適齡待嫁之女的人家,更是派人遲早恭候在晉國公府門前,把李進忠府內上至管家,下至門房的各色人等辦理了個遍,以求能從他們嘴裡儘早獲得選秀的最新動靜。
日子一天六合疇昔,固然延英殿小院外清理宮務停止地如火如荼,而來興兒對此卻毫無知覺。
來興兒不由得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仔諦聽了起來。
“呸。”老黃啐了一聲,罵道,“老子要不是有這麼點兒癖好,怎會落到要挨你挖苦的地步?隻怕你現在見到老子,屁都得夾在腚裡呢。”
新天子要遣放舊宮人,廣選新人入宮的動靜如同春夏之交的一股勁風,頃刻間就在大明宮表裡傳散開去。≧
這一天,柳毅和韋敞在延英殿中對坐暢談,不知不覺間已日墜西山,傍晚沉沉,兩人見本日天子無事傳召,而談興未艾,便相約回翰林院持續把酒夜聊。來興兒將兩人送至左銀台門,返身籌辦回延英殿西耳房本身的宿處,忽覺一陣內急直逼上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就近跑到左藏庫旁供軍士們用的廁所裡蹲下,一番暢快淋漓以後,來興兒提起褲子邊繫著褲帶邊往外走,卻俄然聽到廁所的垛牆彆傳來兩名軍士的對話聲。
“你個醃雜老頭兒曉得甚麼!依先帝爺的稟性,怎會捨得賜死皇後孃娘?你若不信我的話,等會兒敢不敢跟著我去走上一趟,我自會讓你心折口服。”老黃明顯是個爭強好勝的主兒,受不得被彆人打趣。
來興兒的首要差事本是將天子與大臣每次議事的內容寫成節略,送中書省存檔備案,待中書令或中書侍郎簽批後,再將副本取回,於殿中秘室立檔備查便可。因為延英議事觸及的均是朝廷軍政要務,出於慎重起見,天子親身從翰林院中擢選了一名叫韋敞的侍讀學士到延英殿草擬議事節略,故而來興兒每日隻需在延英殿和中書省之間來回跑上一遭就算是完成差事了。
來興兒心中暗笑那老黃色膽包天,竟然敢私行溜到後宮去窺視天子新選的宮人。他正要出門分開,又聽那老黃忿忿然地說道:“不就仗著是皇上的親孃舅才做得這大將軍嘛,論起功績來,他隻怕比俺老黃還不如呢。說俺想甚麼穢亂後宮,先帝爺的中宮娘娘就死在俺的手上,俺連娘娘都見過,誰奇怪瞧那幾個黃毛丫頭!”
柳毅與老天子乃是總角之交,當真算起來可稱得上是天子的前輩,他堅辭宰相之位,隻願任散官居於都城,以備天子參謀。天子拗他不過,隻得授以銀青光祿大夫的名銜,臨時就近安設在翰林院中居住。他與韋敞幾番剪燭夜話,對其的辭吐觀點和詩書文章稱賞不已,兩人遂結為忘年之交。常日裡柳毅閒來無事,常到延英殿中找韋敞談古論今,來興兒侍立一旁,聽得兩人很多的高談闊論,過後暗自拿來和天子與大臣商討的實事相參證比較,自發於窮理格致之道,漸開毛塞,於孤單中自我安撫,尚稱得上入宮以後的一種興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