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門,蘇太公去離鐮刀灣比來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條,飽了去白水河邊兒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練會兒把式,等來了老伴計,柳樹下下棋打發時候。這會兒柳樹抽了嫩芽兒,白橋嵌在密密織織的柳枝兒間,如籠了一層灰青色團霧。
終歸是本身的親孫女兒,有些日子不見,瞧甚麼都能想起她來。又惦記起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腿兒便不聽使喚,就往南大街去。常常都是躲在金銀鋪劈麵兒的柳樹後偷上幾眼,瞧她甚好,便背手拜彆,嘴裡伴腳下步子打著哼哼。
找了一陣無果,蘇一立在王府前踟躇。想上角門上問那兩個侍衛去, 又心有顧忌。不問,歸去冇法兒交代。偏還又怕府上的小廝回了這裡,瞧她在府前瞎轉, 攆了她走,非常冇麵兒。這廂各式難為著,卻忽見前日裡那位從韓總管府上出來的爺, 正從角門裡出來。白裘大氅頂風鼓開一麵兒, 他伸手掖住, 另手執一把深棕皮紙傘,傘麵上勾了零散竹葉兒。
“王爺您如許兒客氣,真是折煞民女了。”蘇一忙出言推讓,“我們就是平頭小老百姓,怎好到您府上過年去,要折壽的。”
從鋪子裡拿的油麪大黑傘原丟在府門前的石獅旁,這會兒卻不見了蹤跡。蘇一沿著石獅下的圓石墩子打轉, 一腦門的胡塗賬。這傘是鋪子裡的,讓她師父曉得她弄丟了,少不得要找她賠的。還打人為裡扣, 她的人為本也未幾。
“幾乎冇認出來。”鹹安王爺把傘又往她頭上遮,本身身子便落了大半在外頭,“你跟著我,莫非不是想與我說這事兒?”
周放心站門邊兒上拍了身上粘的雪珠子,拍罷了過來桌邊小杌上坐下,嗬氣暖手,“她不返來,我把娘做的點心給她留下了。”
蘇一木愣愣地回到陶家金銀鋪,收傘進屋,撣了傘麵上的雪珠子就將傘抱在了懷裡。找處所謹慎翼翼地收起來,才發覺陶小祝和周放心盯了她好些時候。
提及這事兒來有些感慨,蘇一撂下兩條胳膊在身側,“還冇呢,我已經一個多月冇歸去了。明兒除夕,怕是也得自個兒過。周大孃兒子和沈家三蜜斯的婚事,要到來年仲春十五。眼下冇有動靜,我爺爺也冇來看我,隻能這麼僵著。”
蘇太公把燒起的艾絨丟進煙鍋腦筋裡,用力兒吸了幾口,“我也瞧出來了,是希冀不上。周家媳婦兒還好些,她那兩個孩籽實在不成,滿腦筋的算盤珠子,甚麼都計算得清清楚楚,儘管自個兒便當不便當。先頭我還替他們擺脫,說他們兩個與我家一一不睦,都是小孩兒間的混鬨。他們從小就被一一打,內心頭不免生怨,我也怪一一的不是。這些日子瞧下來……”
西邊兒雲霞淡淡,在他屋前打了塊亮影兒,移到屋頂後消了蹤跡。他躲進東邊兒屋裡不出來,躺在床上翹著腿兒繞腳尖兒,嘴裡哼哼些黃梅小調,唱甚麼《誰料皇榜中狀元》。正哼得努力兒,門板扣扣幾聲悶響,傳來周大孃的聲音,“太公,歇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