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疇前可曾這麼吃過?”綺雯端著一隻粗瓷小罈子往沙鍋裡加了點高湯,取了另一雙筷子漸漸攪著,笑意嫣然地問他。
“你知不曉得?”天子寂靜半晌,才緩緩說道,“你這叫做——妄,言,朝,政。”
本來隻是些白菜、冬菇、豬血、毛肚之類雜燴菜煮在一塊,就能有這麼香。天子就著方凳坐在小杌子上,接過碗筷,蘸了些蘸料嚐了一口。
天子輕描淡寫地撈菜吃菜:“今後說話,都將這些廢話直接略去。不過如果有關源瑢的事,就不必說了。”
“我有些閒話想對您說,不知當不當講?”她俄然問。
她忙笑道:“您說的那裡話?現在上至皇後孃娘,下至統統宮女子,哪一個及得上我風景麵子?單說這侍膳吧,我傳聞過,外臣能留您吃頓飯就是天大的麵子。我這麵子是一等一的,少戴幾件金飾又有何委曲?”
驀地心頭一動,天子抬眼看去——難不成她是想表示他,不該去放縱源瑢?前日源瑢整了那麼一出,雖說終究成果是讓他們兩人解開嫌隙互明心跡,是功德,但畢竟動機不是好的,還該算是蓄意整了他一道。
“那……毫不是的。”她難堪笑了笑,娓娓道來,“我與嫂嫂向來分歧,卻因家中人丁希少,也時不常地需求一同歡迎上門的女客。本年年初,一回府中宴飲,我偶爾聞聲幾位貴婦人圍著嫂嫂聊起珠寶金飾,先是世人都圍著敬武伯夫人誇獎她鳳釵上的南珠成色上好,厥後一名夫人聽得不平,就插嘴說那南珠底子算不得甚麼,她家中有整整一匣子更好很多的南珠,隻不便拿出來顯擺罷了。
綺雯低著頭,斯文地咬著一片白菜。
兩人眨巴著四隻眼睛麵麵相覷,現在再想敲暈她,彷彿是晚了點。
她怎會想得明白這些事?這年初的女子最多學些女四書,皇後出身比她這個式微侯府的令媛還高了一大截,都尚且對國事幾近一無所知。
眉不畫自黛,唇不點自朱,真真是極上乘的姿色,他自小見多了後宮美人,也不由暗中讚歎。隻是有一點奇特,她頂著烏油油的彎月髻,臉頰邊垂下的披髮由兩根與夾襖同色的粉藍絨線繫著,除此以外再冇任何潤色,連對耳墜子都冇有。
“主子,”綺雯喚住他,暴露一點奉迎的笑,一雙眼睛彎成都雅的弧度,“可否……賞奴婢個侍膳的麵子?”
被他查了房,她是有些窘,但還遠不至於至心感覺那麼丟人,如此反應都是為了照顧他的麵子罷了。
但是在這期間,主張孝道到了何種程度?父母親犯了罪,後代為其坦白都是合法的。彆說是父母嫡親,就是宗祀族親,也不好蕭瑟慢待。
這類時候,他於公於私,都該六親不認,不該再去做甚麼孝字搶先的天下榜樣。
知錯?天子猛地明白過來,本身心虛,她比本身更心虛,那麼一間豬窩被他發明瞭,她能不感覺心虛丟人麼?
“你……”天子故意趁她笑出來之前防微杜漸,剛橫眉立目地說了一個字,卻見她冇有笑,反而苦下一張臉來。
綺雯這套六親不認的實際可謂離經叛道,乃至是大逆不道。
綺雯的笑公然立時僵了,然後很不天然地收斂下來,說道:“我曉得,父親初喪,兄嫂開罪,我這德行是太冇心冇肺了。不過……我確切冇有為亡父悲傷,也冇有為兄長憂愁,又當……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