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隔著窗子,便聽得人哭泣之聲,幽幽咽咽的,似是極其悲傷。賈環隻覺得是哪個丫頭,正要出來,聽得寶玉“噯喲”一聲,說:“你又做甚麼跑來,太陽雖落下去了,到底那地上還不足氣,走兩趟又受了暑。我雖捱了打,並不感覺疼,隻裝出個樣兒來,哄他們漫衍與老爺聽,你不必當真。”想那寶玉捱了打,豈有不疼的,然話裡那一番保重珍惜之意,竟以將己身拋開。賈環不覺聽住了。
二皇子一樂,伸手引道:“坐吧。”三人分定坐次,便有一鵝黃衣衫的宮娥捧盤而入,放下三盞香茗,素手重動間,暗香四溢。
賈環察其言觀其色,笑道:“老爺勿惱,我說幾句話,金釧兒之事我略曉得些,並不關二哥哥的事。都是那丫頭毀了出息,又受了家裡幾句冷言冷語,一時想不開罷了。老爺想想,我們家一貫刻薄,端莊主子身邊這些大丫頭夙來有麵子,不輸普通小門小戶的蜜斯,何曾得過那麼大的冇臉?太太又一貫疼她――這才做出胡塗事兒來,於太太二哥哥實不相乾。至於忠順家裡的事,那些公子們哪個不是如此。就是我,跟馮子榮他們出去吃酒,也少不得熟諳幾個場麵上的人,隻是二哥哥心實,才叫人賴上了,這也是二哥哥心腸純善之故。老爺漸漸教誨他也就是了,何必又動槍動棒的,本身心疼還不算,又累得老太太動氣,太太悲傷。”
那冰碗盛在一隻荷葉瑪瑙碗裡,延長出去的荷葉邊流光溢彩,碎冰上灑了一點青紅絲,很多切成塊的新奇果子,細細的核桃碎,裝點得非常敬愛。賈環用餘光瞥見,不由暗自嚥了咽口水。
時價夏初,林木富強,一起風景變更,格外賞心好看。遠遠的瞥見怡紅院的牆兩邊簇簇挨挨開滿薔薇、月季、寶相稱應季之花,落日下一縷霞光灑落,地上還餘留著白日炙烤過的熱意,院內倒是一片清冷,院深蟬靜,一絲人聲不聞。
賈環低頭道了謝,聽那女仔細細一聲“公子客氣了”,嬌若乳燕發春聲,不由向她臉上看了一看,隻見得一張芙蓉臉兒白裡透著粉,眉翠唇朱,盈盈動聽,大有寶釵神態,眉尖兒若蹙,姿勢楚楚,又近似黛玉,不由衝她笑了笑。
待二皇子回返,徒興已經淨了手,正拿布巾擦臉,一雙眼睛看著他:“如何?”他慢而果斷的說:“能夠一用。”
纔出了院門,就瞥見小徑上薛蟠一身錦衣走來,一手呼著把芭蕉扇子,一手拎了個藤編的提盒,見了他,笑道:“傳聞寶玉捱了打,我來看看他。這會子不便利,明兒我設一席單請你,有事與你說。”賈環應了,兩人彆過。
次日上了半日課,便下了學,賈環本擬回家去,卻被徒興拖住了。這小郡王一貫隨性,一手搭了他肩,興沖沖隧道:“環三,今兒帶你熟諳小我。”賈環為莫非:“他日吧,我明天與人有約了。”徒興便不歡暢了,說:“甚麼要緊的約,你可彆想差了,”說著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那人是二皇子,你也不去麼?”賈環隻得應下,先說道:“走個過場,我就走的。”又叮嚀人道:“去和薛大爺說一聲,我隨後就到。”徒興忿忿地嘟囔道:“莫非我還留你飯嗎?”
兩人顯見得是乾係很好。賈環內心揣摩了一下,拱手誠心腸道:“殿下之風韻,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