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時靜極,黛玉和寶玉對了一眼,俱各有些寒毛倒豎,不知他又打得甚麼主張。獨占賈環默了一默,笑道:“薛大哥說這話的聲氣,倒是頗類薛大姐,不愧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這裡寶玉靜肉痛喝了兩碗筍湯,又吃了半碗碧粳飯,方不吃了。薛蟠寶釵也吃畢。因而撤下了席麵,沏了釅釅的茶來。
薛阿姨擦了把眼淚,哽咽道:“好孩子,你去罷,你哥哥混帳,等他返來,我先給他一頓好的,再壓著他上門賠罪。為了他,我都冇臉見你母親――彆為他活力,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賈環眼睜睜地看著局勢急轉直下,對薛蟠混蛋的程度認知不由又加深了一層。擺佈看看,隻得同黛玉一起起家相勸,又連使眼色與寶玉。
那邊寶玉還在和他奶母拉拉扯扯,他奶母因說著:“當著老太太,太太麵前,哪怕你吃一罈呢,這會子又饞起來了。”
黛玉也不在乎,一徑回房去了。賈環看著她進了門,棉線簾子落下,方折身掉頭歸去。霽月卻正擁爐等著,與蕊書小蝶兩個做針線。他甫一進門,先被熱氣熏了一臉,脫了大衣裳,湊疇昔笑道:“又做甚麼呢?”
寶釵正要說話,薛蟠搶著開口,隻是有些捏腔拿調的:“寶玉,虧你平日裡旁學雜收的,豈不曉得這酒性最寒,人吃下去了,要用五臟去暖它,長此以往,豈有不傷身的。”
賈環聽她說得有理,想了一想,笑道:“既是如許,越性切了,一名姐姐那邊送一份,彆切歪了,倒又‘患不均’了。”霽月抿嘴道:“虧你還是個爺,就細得這麼著,一人送一瓣子,還不敷我們費得工夫的。”
賈環早躬身承諾了幾個是,便和黛玉退出去了。路過寶玉房前,卻見他正站在門檻裡,抬頭看門鬥兒,雙手籠著個女孩子的手。再看那女孩子,倒是他房裡丫頭叫晴雯的。
薛阿姨狠剜了他一眼,安撫寶玉道:“我的兒,彆怕,統統有我呢。就吃醉了,便跟著我睡。”又向那李嬤嬤道:“老貨,你隻吃你的去。我也不叫他多吃了。”叫丫頭們:“叫你奶奶們也吃兩杯,燙了滾酒來。”李嬤嬤隻得和世人去吃些酒水。
黛玉兩個彆諒寶玉心境不佳,都不說話。一行人冷靜的回了賈母房裡。寶玉疇昔存候,賈母看他吃醉了,忙命他回房安睡,不準再出來,又囑賈環快歸去歇著。
薛蟠舉手道:“好,好,你們都助著他罷,我就走了,”臨出門了,猶向寶玉笑道,“寶玉,那書待哥哥遣人送你那邊去,叫你襲人收了,好生研讀研讀,彆成日跟甚麼鐘啊表啊的混鬨,也學些兒禮義,知些兒廉恥。”
霽月嗔道:“就這麼兩個,可貴他們存得好,都給了四女人,你倒風雅,可叫彆的女人們如何想呢?一貫都說‘不患寡而患不均’,是有事理的。”
賈環點頭晃腦道:“非也,非也,都說‘千裡送鵝毛,禮輕情義重’,想來各位姐姐必能諒解我一片誠懇,不至嫌棄的。”
他奶母早回家去了,跟著的幾個婆子都是不關痛癢的,此時也早散去尋樂子了,兩個小丫頭子樂得討寶玉的喜好,更不言語。幸而薛阿姨千哄萬哄的,才收了杯盞,命擺上飯來。
薛阿姨大哭道:“我這是造了甚麼孽,命裡得了這一個索命的魔王。多遲早我死了,眼不見為淨,由著他反了天去。”說著又哭起來。寶釵也安閒一旁陪著垂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