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得熱烈,有人端上菜來,四五樣盤碟子一樣一樣擺出來,也碼了大半張桌子才完。捧硯且提筷用飯,隻覺這裡風味和京中公然分歧,又扒了半碗飯下去。那小廝也吃了些。兩小我吃得滿嘴流油,兩手黏膩,又要了水和肥皂洗手。捧硯將手浸在水盆裡搓著,笑道:“這裡的肥皂粗陋了些,在家時,女人小爺們洗手的肥皂澡豆摻了香料,聞起來香噴噴的,連我們用的劣質東西,也粗粗摻了些出來。這‘在家千日好,出門一事難’的事理,我竟是才曉得。”那小廝捲了手巾擦手,口裡道:“那是哥哥尊朱紫兒,想來貴府氣度非常,平日裡用度不凡。”
那小廝手裡斟了一碗茶給他,半是戀慕半是神馳的問他:“哥哥是京都來的,和我們這些人分歧,一貫的見的大世麵,不知能不能說說那京中的風景,也叫我見地見地。”
捧硯聽了,一發大笑起來,鼓掌道“貴府上這位老爺,倒和我們大老爺是兄弟普通。”那小廝驚奇道:“貴府那般尊朱紫家,也有這般老爺不成?”捧硯笑道:“如何能冇有。不過我們家老太太還在,到底有個顧忌,不敢猖獗的鬨。饒是如許,也有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偏又故意有力,人都背後笑他是個‘貪多嚼不爛’呢!”
一時熱好的酒上來,捧硯先吃了一盅兒,滋味公然更好,又狠吃了幾盅兒,才覺對勁。那小廝道:“有酒無饌,究竟是不好。哥哥有甚麼愛吃的,儘管說與他們,我們要了好吃。”捧硯看了他一眼,隻得道:“罷了,”想了一想,“也冇有甚麼想吃的,隻隨便擺幾樣兒就是了。”那小廝笑道:“哥哥不點,我就做主了。這家的水晶鵝是極好的,便上一隻鵝,一個炒肚絲兒,一個八寶果碟子,再來幾樣兒菜蔬,飯茶罷了。”那當槽兒的見捧硯無貳言,一一記下去了。
一時酒菜齊備,賈環還要先吃盞兒清茶,薑俊已是餓了,撈了筷子在手,就運筷如飛吃將起來。賈環也不睬他,漸漸兒的飲了茶,纔拿起箸,略撿了幾樣適口的菜吃,又要喝酒。捧硯忙撿小杯斟了一盅兒遞來。他接過一看,酒液微黃,略帶濁意,並不非常澄明,不由迷惑的問道:“那裡來的濁酒?如何不是惠泉酒?”
那小廝殷勤地執壺替捧硯倒酒,捧硯也不推讓,痛飲了幾杯,方撿了些果子漸漸吃著。那小廝正公開裡打量著他,竟覺他這模樣兒似是那裡見過,一想,頓時啞然發笑,可不是學的他主子環爺麼。隻是環爺這麼樣,行動蕭灑裡不失大師規整,叫人見了隻想讚一聲兒,不愧是大師的公子,他這麼著,倒是東施效顰了。
薑俊百忙當中,昂首回了一句:“這裡哪來的惠泉酒,當是你們榮國府呢!不過是幾杯醪糟。”說完又埋頭苦吃去了。
捧硯道:“可不是呢!論起來,我們算是好的,那頭一等嬌貴的倒是在主子屋子裡服侍的姐姐們。個個的吃穿用度,就是對比著內裡鄉紳家的蜜斯們來也不弱,有些個又非常難纏,是以這些人又有個諢號,呼作‘副蜜斯’。”
他這話似大有深意,薑俊懶很多想,幾句把話題岔開,隻說些立品舉業的話,兩人聊得投機,漸次又談些風月,乃至唐時的傳奇,今時的話本,垂垂歡暢起來,不知不覺就多飲了幾杯。
“打小兒就這麼著,換了你,要改也難。”賈環順口回著,轉目睹捧硯還立在一旁,手裡托著小小一個茶盤立等,打發他道:“吃酒去,這裡不消你們。”捧硯方放下茶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