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止住了哭，掛著淚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女人。女人低垂著細柳黛眉，長長的睫毛掩住似水的眼波，素白的臉不施一點胭脂，粉紅的唇老是淺淺揚起，綻放一抹芙蓉笑。她的頭髮很長很烏黑，卻並不經心盤起，而是長長的垂下，隻用一條紅色綢帶束於身後，即便是一身的麻布素裝，也諱飾不住女人那婉約標緻的氣質。

黑暗裡彷彿有怪物在盯著他，他驚駭極了，咬著唇回身跑回鬥室子，卻被門檻絆了一腳，狠狠摔在地上，滿身都摔痛了。

娘隻是睡著了罷了，我要守著娘醒過來。我很乖，不哭，哭會吵醒孃的。

他第一次動腦筋算計人，是設想讒諂曾經欺負過女人的阿誰侍衛，最後侍衛被杖斃了。他藏在角落裡偷偷看著行刑，這是他第二次打仗滅亡，也是他親手導演的滅亡。

女人說她餬口在詩畫的江南，香書世家，父嚴母慈，恩愛敦睦，家中另有個年幼惡劣的弟弟，女人本來一向想奉侍在父母擺佈，卻被鄉裡惡棍霸王賴上，窺測其美色整天膠葛，其父不得已隻好將女兒送進宮中當個宮女，躲個幾年待到期滿再返來。

雨中，枯樹下，是座矮矮的墳頭。

在同一批入宮的宮女中，女人的邊幅並不是最絕色的，卻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和順婉約，溫馨似水，彆有一番溫雅神韻。總管便把她派到了天子寢宮服侍，她從未想過要獲得天子眷顧繁華繁華，她隻想期滿後離宮，再回到那煙雨的江南，如詩如畫的故鄉。

一雙大大的潮濕黑瞳獵奇地張望，映入他眼裡的是冷宮陳舊的院子，四方的天空，高高的灰紅色院牆，像牢房，隔絕了內裡的天下，褪了色的硃色磚瓦，院內是一片破敗荒涼，葉草叢生，枯死的樹木，連麻雀都不來停棲。

小小的手拍紅了，腫了，痛得都握不緊。

流水本來不叫流水，也不叫小風，他之前冇馳名字。

女人說，阿誰男人是冷宮的侍衛總管，是個不能獲咎的人。

第二日等她醒來，發明本身已經被扔進在冷僻陰沉的冷宮，罪名是**後宮狐媚聖上，罰服侍冷宮的主子，畢生不得走出冷宮一步……與其說是服侍，倒不如說是變相軟禁。

娘，你累了，悄悄地睡吧，我不打攪你。

成果變數來得過分俄然，無情地突破了她的統統胡想――天子醉酒寵幸了她，年老的天子不顧她的掙紮將她賽過在地，寢宮金黃搖擺的珠簾被扯落一地……

每次他用稚嫩的童音試著叫她孃親，發音有些陌生不準，便叫成了“涼親、涼親”，女人笑而不語，一次也冇應過他。

他笨拙地爬出簍筐，卻不謹慎被藤條劃了胳膊。很疼，他哇哇地哭起來。他曉得，隻要他一哭，女人便會呈現。

他性子越來越溫馨，腦袋越來越聰明。

講到這裡，女人就會親親他的額頭，輕柔地笑，她說，我不怪天子，也不怪皇後，因為我有了你，你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大恩賜，我的孩子。

第二天，女人來叫他起床，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

一天裡她隻能復甦一小會，雙眸頃刻敞亮，如江南波光瀲灩的湖麵，清澈透亮。每次她復甦時，都會把小小的他抱緊在懷裡，一遍各處撫摩他的頭，似要對他說甚麼，聲音沙啞，卻說不出來。

厥後他學會爬了，女人分開的太久時，他就能爬出簍筐尋覓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