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靜極了,定北侯護國之功,朝廷之砥柱,竟要交出一子關內留質。丞相此言絕非心血來潮,背後即為聖意。
“侯爺跋涉辛苦。”成帝道, “經年未見, 見著了, 知侯爺安康如當年,朕便放心。”
霍釗抱拳,謝了一謝。沈問道褪去鏗鏘之音,極平淡地說:“欲織蜀錦袍,偏得苧麻衣,不成汲汲,且當臥薪。”
成帝不覺得然:“侯爺那裡話。”目光輕轉,挪至霍臨風身上打量,“你這惡劣小兒怒削莫賀魯首級, 其英勇早傳到長安了。霍將軍, 本年多大了?”
靜候好久, 霍臨風答:“回皇上, 微臣本年二十有三。”
“是……”
天子腳下,千萬不成逞能,略不循分,管你侯或相,鏘了皮折了骨,嘗一嘗萬劫不複。
霍臨風一時微怔,十七初掛帥,帳內策軍穩不成亂,出兵卻狂不成遏,殺得嗔怒瘋魔。勝後帶兵屠城,不管老幼婦孺,見活的便殺,未防野草又生、季子長成,將那一城池屠得幾為荒地。
座上天子撫掌笑言,像說一件趣事。
隔著腰肢款擺的舞姬,看不清楚。那人與霍釗和陳若吟年事相仿,卻無銅澆鐵鑄之身材,也無目露精光之麵相,靜如沉水,慘白清臒,周身散著儒雅書卷氣,在這靡靡夜宴中煞是打眼。
陳若吟出言嘉獎,霍釗道:“大雍人才輩出,丞相實在汲引我兒。”
平常的恭維話,可隻言片語到了朝中,也就不平常了。說話的人約莫四十五六,冠下髮絲卻灰白大半,淺淡眉,丹鳳眼,眼間川字紋頗深,想來憂心勞累。
“爹?”他喚。
成帝端杯,緩緩道:“就依丞相與太傅所言,派霍臨風前去西乾嶺,握本地兵權,給朕好好正一正江湖民風。”
滿庭官員跪地齊呼,賀大雍,賀天子,慣有的朝堂法則。呼聲畢,一人出列,道:“皇上,霍將軍勇猛善戰,實在是不成多得的人才。”
未待詳思,侍官來喚,引他父子二人入宮苑憩息。
“朕吃醉了。”字句清楚近刺耳,成帝拖長地、密切地喚道,“——臨風,四海當中,你中意那邊,朕便許你那邊,毫不虐待。”
這二人權位相稱,隻他獲咎得起他,那天然由他來講。
成帝的眼尾稍稍一吊,中郎將會心,叫樂工持續吹彈。
霍臨風心頭一跳,來前便知,毫不止封賞那般簡樸。眼下,倒藏著份希冀,盼本身小人之心,度錯天子聖意。
一條性命掙紮於麵前,霍臨風掂著荷包,從本身袖中取出一枚碎銀。“去買口吃的。”他丟給少年,“吃飽再犯,我便折斷你的雙手。”
陳若吟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定北侯遭忌,或是笑甚麼旁的。又瞥向霍臨風,道:“賢侄,聽我一句勸:既來之,則安之。”
沈問道曰:“回皇上,朝堂以外江湖之大,西乾嶺實在不算良處。一來,西乾嶺路遙,居長河以南,恐霍將軍難以適應;二來,聽聞江湖惡霸占有此中,多年來上任官員深受其害,萬分凶惡。故臣覺得,讓霍將軍前去實在不當。”
陳若吟揚長而去,紫袍抖擻,上頭白鶴振翅欲飛。霍臨風望著,在他父親麵前放肆造作的人物,這是頭一個。
成帝讚成道:“朕記得, 你十三那年便隨侯爺上疆場,還幾乎被蠻賊捋了去。短短四年後,你首逢惡戰,第一次掛帥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