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來啦！”此時有人驚呼，“不凡宮的人來啦！”

隔著昏黃煙雨，多謝煙雨昏黃，不然真逼真切對視一眼，叫人憶起相撞的尷尬。

陸準點點頭，繞過桌案伴在對方身邊，像隻討仆人歡心的小犬。對方誇他幾句，心落回肚子裡，才轉陰為晴地回了藏金閣。

堆棧上房，杜錚在桌邊裁紙研磨，一一備好，遞上筆，供霍臨風撰寫家書。白宣承一層燭光，微黃，霍臨風盯下落不下筆來。“爹、娘、大哥。”久久，先將嫡親喚一遍，又斷了章。

鼓聲又起，容落雲悄悄飛回伐鼓台，臉龐血雨班駁，不曉得擦，衫子透濕也不擰擰，仍低頭捯飭那一撮碎玉。

霍臨風遙遙南望，段懷恪打頭，世人跟在身後。一截子袍角輕揚，是被段懷恪擋住的、若隱若現的容落雲。近了，容落雲青色衣衫籠著煙雨，髮絲綁著，垂著條蕩蕩的馬尾。

叮噹環佩聲，容落雲解開第八環，冷雨拂麵忽覺一熱，不知周遭誰的血濺來。他明愁暗恨纏身，卻如朵喧鬨的雲安坐椅中。說時遲當時快，手指翻飛解開第九環，卻被一柄長劍刺穿，頓時環斷玉碎。

月是故裡月，梢頭到處新，掛梢落稍，皆是人間入夜天明。

烏雲翻滾，陰透了，冷風吹得存亡狀捲了邊角。

容落雲低頭讀書，這一卷通俗晦澀，叫那伢子打斷再難重續。乾脆不讀了，回臥房，床上扔著換下的衣袍，層疊之間隱著失而複得的帕子。他拾出來一嗅，蘅蕪香成了皂莢香，牛乳味兒成了柚葉味兒。

馬蹄踏雨而去，霍臨風遠了。

他舒了口氣，蘸墨寫下：“故園念切，然相距甚遠，自告彆已數月未見……”赴西乾嶺途中，遭草寇伏擊，二十驍衛命喪長河以南。吾亦難過，染疾不愈，滯山居而不前。盼早日出發，接兵入府，不辱皇命天恩。

那模樣活像私塾裡的惡劣門生，不讀書卷不睬夫子，隻本身偷偷歡愉。

杜錚挨在一旁服侍，難過地問：“少爺，真要騙侯爺嗎？”

比武大會乃天賜良機，賞金甚麼的是打趣話，最要緊的，倘若得勝便可成為一等弟子。不凡宮，本質為一個江湖門派，但探查朝廷意向，動靜乃至遠及長安，絕非平常門派所為。

霍臨風醒時還早，陰著，天空雲潮伴著城中人潮，彷彿為本日比武襯托。冷桑山下聚滿了人，比武台四柱纏彩巾，虎首占有，伐鼓台則背景環樹，置四把梨木椅。

容落雲頓失安閒，猛抬眸，眼中桃花隨水流，隻剩一汪殺機。抽劍索命，他攮透那人躍下伐鼓台，降落的瞬息雨成瓢潑之勢。

吱呀，杜錚端來熱水，關門時說：“少爺，不凡宮的人都回啦。”

杜錚眼眶酸脹，那裡能團聚呢，不過是給各自一點盼頭。他偷瞧霍臨風，對方神情淡淡，兩道劍眉微蹙。“少爺，安息罷。”他說。裹住被，落下帳，誰也瞧不見了，便能好好地念一念嫡親。

要完整肅除這棵樹，隻要連根拔起才見效。

霍臨風抱肘居於攢動聽群，探內力，察兵器，將周遭敵手窺了一遍。模糊發覺，此人群中匿著另一群人，非摩拳擦掌，非常試之心，倒縈縈不散一股殺氣。

他感覺耳熟，眼尾一掃吃緊停下，留在霍臨風身上。是流水席那日見過的、撿了又遺了他帕子的那人。快速，那人矗立雨中，昂開端，淩厲雙眸直直地看來，又直直地投入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