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風聽話地跳上馬車,繞至小窗邊,透過雕花裂縫窺了出來。容落雲遲眉鈍眼地坐著,冇他抱著許是冷,將衣裳裹了裹。看罷,他逡巡至湖岸邊,一猛子紮進了湖裡。
突厥城池,他提劍縱馬,一條條性命跪伏腳邊要求:“不要殺我……”
刁玉良已上車躺好,占著中間,急不成待地尋了周公。
霍臨風明白,那是心中惡疾,肅除的話不成急於一時,何況容落雲已若崩厥角,他不忍再詰問。雙眸退去鋒銳精光,他當真地、誠心腸說:“宮主,人各有秘辛,有的歡樂,有的卻折磨。倘若你哪日情願說了,我隨時恭候聆聽。”
容落雲眸中乍驚,卻有力量動一番肝火,冷冷道:“哪有人要殺我,就算有,也不乾你事。”
南邊獨占的粗枝大葉,在馬車頂上鋪蓋厚厚一層,以防半夜下雨。實在酷寒,燒燙些碎石塞入車下夾板,煮水灌入水囊,度量能夠暖身。
至於健忘……伏在他肩頭要求,嵌在他懷中顫抖,掉了淚,露了怯,哪是說忘就能忘的。他喉結轉動:“宮主,你落水後說‘不要殺我’,是甚麼人要殺你?”
填飽肚子,林中已然黑漆漆一片,隻要火堆四周亮著。冷了很多,刁玉良蹭到容落雲身邊,本日駕車又鳧水,這半大孩子乏了。他問:“二哥,我們擠在小馬車睡?”
容落雲急收目光,轉去盯火堆,餘光卻瞥見對方朝他走來。相隔五步時,躍動的火苗簇起一團火花,劈啪炸開,驚得他一猛子立起。
“二哥,嚇死我也。”刁玉良訥訥道,“疇前這般要魔怔一夜,冇想到杜仲抱著你,快快好了。”
霍臨風摸索地問:“宮主,你好些了嗎?”
他悄悄握住,這瞬息卻不由一愣,那手掌很大,樞紐清楚,掌心廝磨感遭到一層厚繭。
哢嚓,容落雲將樹枝攥折了:“用你多嘴。”
容落雲一愣:“胡唚……我冇味兒。”
恰在此時,對方摩挲他傷口的新肉……竟將他緊緊回握。
霍臨風懶得辯論,張手扣住容落雲的腰身,二話冇說將其舉上馬車。衣袍窸窣,他們前後腳鑽入車輿,一左一右躺在刁玉良的中間。
霍臨風心間刺痛,這聲聲低語彷彿鋒利的鉤子,淬了毒,又快又狠地攮來。他閉了閉眼,如潮般,腦海出現大片血紅,六年前的惡夢刹時被叩開。
冰冰的,他朝下探,試圖給對方暖暖。指尖按在脈搏處,怕弄醒對方,一點點遷徙至手心,穿過手襟曲線,繼而挪動到五指間。
霍臨風探手,將烘熱的水囊塞入容落雲懷中,解下外袍,放開搭在那兩人身上。容落雲頃刻暖了,伸手摟住刁玉良,剛好碰到刁玉良那側的手腕。
越想越清楚,慘白的臉兒漫上一抹紅,如此時天涯的朝霞。
他支著下巴瞭望瀑布,日落了,純白水幕變幻為嫣紅,瑰麗不成方物。終究,霍臨風再度遊回,兜著三條金光紅鯉,逐步遊至岸邊。
及至湖邊,他仍未放手,抱著容落雲登陸。一低頭,濕透的衣衫纏縛著身軀,水湯淋漓的,像容落雲前一刻的眼淚。他此時卻不敢看容落雲的眼睛,那雙眼神采全無,渙了瞳,彷彿周遭草木皆兵。
容落雲如木雕泥塑,遲緩地行動,倚著他,粘著他,在湖中時當他是塊浮木,現在當他是暖身的熱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