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深難觸底,愈遊愈冷,近半柱香工夫才穿越至洞口。頃刻亮了,天藍水碧望不到頭,一團團紅鯉泛著光,如同吉祥。刁玉良說:“一人捉兩條,帶歸去給二哥。”
霍臨風納罕更甚,他初入江湖乃知名之輩,容落雲為何選他?既然加註,申明對他很有信心,容落雲又那裡來的信心?
湖邊垂釣,容落雲獨自尋一塊大石,魚餌掛鉤,拋竿入水悄悄等候。嘩啦!刁玉良竄出湖麵,兩手掐一隻擺動的大魚,晚餐有了下落。
霍臨風一甩馬鞭,朝著宮門奔馳而去。
遭人背後嚼舌,陸準鼻腔發癢:“——阿嚏!”
……哀切得叫人肉痛。
容落雲跟著笑:“三千煩惱絲,禿便禿了。”
昂首持續,他看盤默唸:蓬值辰時,西北樹倒鳥散……盤虎入洞。
霍臨風這一回離家,半月不足未歸,這日晌午,他正在校場練兵,自遠而近的,有一人騎馬而來。“少爺!”原是杜錚。
巨石上,木桶空空,容落雲抱著竹竿垂著頭,頭頂葉密,裂縫中漏下點點光斑掉他身上。湖水晶光瀲灩,他晶晶亮地小寐,遊魚都不捨得咬鉤擾他的清夢。
他有隻鷹骨笛,手掌大,吹出來的聲兒煞是哀婉。將來某天,或許三十歲、五十歲、命好的話,七老八十?總之,他這平生,死,定要戰死在疆場,當然,若當時四海承平,渾當他胡想。
他細思不得成果,遊向魚群,潛入湖底與紅鯉追逐,脫下裡衣兜捕兩條,乃至打道回山洞……他始終冇想明白。
他動唇喊不出拯救,隻灌入無窮的冷冽,似有人來,他卻驚駭更甚,驀地堵塞於湖底。這時腕子被抓住,一隻大手擎住他的腰,嘩啦,浮出水麵重見了天日。
容落雲噎住,心中暗罵一句難纏,然後佯裝承諾:“你在門外等我,排完這一局我便陪你去。”說罷,陸準乖乖地關門等候,聽動靜,還在外廳扒拉他的果子吃。
揣摩遠了,他低頭訕訕地、有點羞地笑,不麵子。
容落雲改口:“出去罷。”三分嫌棄七分無法, 門刷啦一推,陸準急吼吼地突入。他抬眼一瞄,將對方重新看到腳, 嫌棄降低至八分。
竹竿微動,容落雲蒼茫地眯開兩眼,提一提,發覺絆著勁兒。他歡樂地復甦過來,握緊竹竿朝上提,用力方知沉,但喜不自勝:“老四,我釣到一條大的。”
陸準一聽隻剩愁雲暗澹,他前前後後搭出來一萬兩,昨日不成追,散去的金銀亦不成追,隻得再砌東山。他之所長不過打家劫舍,可自從劫殺驍衛軍惹出事端,容落雲不準他出城。
近在天涯,他抱著容落雲,胸膛貼著容落雲狠惡地起伏。那兩隻紅鯉順勢出逃,繞著他們擺尾,容落雲兩眼空空,像被魘住了。
容落雲駁道:“命門脆得像紙,你這大弟子未免嬌弱了些。”走近至擦肩,他眼尾看人儘露驕貴,“你覺得我情願碰你?”
遠方似有陸準呼喊,追來不定要膠葛多久。容落雲道:“我同去。”說罷登車,行動急了些,一甩廣袖撲過霍臨風的臉頰。這還不算,又拍人家的寬肩,催促快走。
陸準平日裡錦衣華冠, 恨不得堆金疊玉, 腰間荷包更是無一刻乾癟。現在卻天翻地覆, 粗麻短打, 素紗冠, 眉間愁來去, 叫人感慨繁華如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