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著一身素簡常服，通靴，未佩劍，搖一把山川摺扇上了街。長街喧喧，人形色各彆，至街尾再擇陋巷慢行，偶遇三兩暗門賭坊，倒也彆有滋味兒。

他被救下那年，突厥人屠了全部村莊，隻留些年青人擄歸去奴役。性命說來最為貴重，但偶然候，實在比草芥還輕賤。

霍臨風遠觀半晌，悄悄分開，他揣摩，莫非這便是“江湖惡霸”的巢穴？既已入草澤，他便行三十六計之十三，謹複索之，切勿打草驚蛇。

霍臨風見狀，狠捏鳥肚再放手，那灰雀促促驚叫，橫衝直撞撲出如蓋樹冠。將將出口的“霍將軍”打斷在喉，恰逢陸準殆儘耐煩，彎刀又起。

霍臨風未置可否，從承擔裡拽出一件柔嫩裡衣，浸了水，塞給杜錚：“給他們淨淨麵。”

綠葉紛揚，陸準摻雜此中添一道碧色，彎刀快得現出弧形光影。行陣已破，驍衛軍瀕潰，唰的一聲，深豆青的官服齊腰堵截，白貼裡浸成紅貼裡，這一驍衛叫陸準彎刀剖腹，連驚叫聲兒都憋在嘴裡。

冊頁翻開，那張素馨小箋靜躺著，霍臨風拈起，微動唇，唸了箋上小字。雨夜，贈小兒，他指腹粉飾住背麵，鬆開，也隻見一點暈開的血滴。

弟子答：“杜仲師兄勞累一天一夜，正在千機堂補眠。”

陸準收刀，交叉彆在腰後，登馬車尋摸值錢的金銀金飾。“呀，不愧是長安來的。”他抽出一麵錦布，將好玩意兒儘數斂去，揣在懷中鼓鼓囊囊。

十七年了，那滴血由紅變黑，塗了“小兒”後的名字。

他且行且思，當初招攬妙手替徐正之位，隻看武功，不講其他。眼下佈施一事辦得不錯，看來杜仲很有率領才氣，不知伶仃行動會如何。

杜錚愣住：“這些驍衛？”

——入城。

霍臨風仍靜觀，快速，旁枝落下一隻雀，灰羽豆子眼，銜著條青蟲。可把他忙的，垂眸觀兵匪之風吹草動，扭臉瞧灰雀之細細吃蟲，如此幾次間，驍衛隻餘三人。

陣者，不過攻守之道，良陣可破精騎，也可禦千軍。眼下這驍衛的陣，無關鍵，穩難求，屬絕對的劣等。霍臨風輕視地想，若朝中兵丁皆如此質素，也難怪天子顧忌他塞北千軍了。

驍衛麵麵相覷，勝算幾無，情急之下終究想起來……

笑罵聲入耳，遙遙一窺，帳中賭局正酣，叫號子的將士在喊“開大開小”。

霍臨風躍下，渴極了，挑出牛皮郛子灌了幾口，揩去頜邊水滴，叮嚀道：“瞧瞧還剩多少川資。”

驍衛頭子喝道：“此乃長安來的官兵步隊，我等乃朝廷驍衛軍, 豈容你猖獗！”分分開的十九人速速剝削, 排成一陣，籌辦再戰。

霍臨風牽韁，遠遠瞥見西乾嶺的城門，磚瓦古樸。他交戰數載，此番權當修身養性，先探一探，這“江湖”的渺渺真容。

此書記佈局破陣之術，精絕妙絕，霍釗多年讀此書，經常動容。彆離前，霍釗將此書交給霍臨風，悲慼地想，霍臨風此生倘若無緣疆場，這一本《孽鏡》便安慰一二罷。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

密樹諱飾，虛真假實，前路馬蹄印跡疊成小溝。門卻偌大，烏鐵銅釘，一股子森嚴氣，那上頭，沉甸甸三字寫就——不凡宮。

此招凶惡，陸準煞是喜好，一旋數遭剖了七八人。

樹下, 陸準表態完猛抬手, 將一雙彎刀架在擺佈肩頭, 有些風趣, 卻也暴露些不入眼的匪氣。“嗬！馬車氣度得緊呢。”他甜絲絲一笑, 鳧趨雀躍，“想必銀兩金飾定不長幼，真想開開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