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風的步子大喇喇的，疇昔了，聞聲轉頭，像個起鬨告狀的輕浮伢子：“六十軍杖才結了痂，大哥親身監著打的。”

本惡戰正酣，這一劍弄得四周人一息，本來是突厥將軍被攮透了。擒賊先擒王，這領頭的人丟命，兵將主動倉猝七分，卻另有更戾的，這突厥將軍被一劍削去首級。

兄弟二人馳騁至城外，城中百姓簇擁相迎，有種結喪事的熱烈。霍臨風疲於應酬：“大哥，我先行一步。”他背棄兄長，扯著韁，疾疾去了。

群兵中部, 一匹烏黑大馬, 釘著鐵掌, 踏出深淺足跡, 馬背上的男人生一副剛毅麵孔, 哪怕眉頭舒展, 也感覺威、怒而非惡，當真冇半分奸相。

塞北哄傳，雍朝霍家的小將軍鐘愛砍削人頭，大小戰役，逢戰必取對方首級，並要招搖一番。這不，新奇熱乎的腦袋如同血球，被他掛在鞍上，彷彿掛條玉佩那般簡樸。

鉗製稍鬆，剝了甲，脫了衣，舊疤交叉的精乾身子暴露來，伏低受杖。十杖現紅痕，三十杖腫如小丘，六十杖畢，若不是武功護體，早爛了筋肉。

白氏拿絹帕捂他的嘴：“不是叫板你大哥，便是衝撞菩薩。”捂了捂，移開一點，捧著霍臨風的腮，“糧餉不敷吃麼，怎的瘦了好些？”

為孃的心疼，還未到用飯時候，不管不顧的，叫人備豪侈的酒宴。霍臨風陪著白氏，嬉笑怒罵都不打緊，待白氏要看傷口，他腳底抹油速速溜了。

門內小間，守門子的老管事探頭：“呼！少爺冇傷，老仆得還願去！”

梅子笑：“哪兒是，夫人惦記，深思掛條鈴鐺叫您瞧見，準會躍起一拍，”指頭一抬，朝內院，“夫人聞聲，就曉得是您歸家了。”

玄袍暗沉，封腰滾了道靛藍緣邊，股側，掛的玉玨垂著，一綹紅結實些許混亂。衣裳詳確，人更非等閒，頜上一把鬚髯，聳挺的眉骨、鼻梁，嵌兩顆通俗的眼，頭髮烏黑油亮，冠華而高才襯得起家份。

門上高懸烏木匾——定北侯府。

他的臂上也纏巾，紅十足的，在一抹子黃沙裡煞是都雅，襯得鎧甲寒光也有了絲熱乎氣。“噗嗤”，劍攮進肚子裡的聲兒，帶著噴血的潮濕，另有肺腑攮爛的黏糊，抽出來，叫風一吹貼上沙，刃厚了半分。

霍臨風未痛哼一聲，卻也有怨，偷偷瞪了霍驚海一眼。

這是叫他呢！他擱下杯盞，溜了，一出小門到背麵：“梅子，你少吃些！”挖苦了小丫頭，過垂花門，那垂蓮柱纏著條鈴鐺，他躍起一拍，叮鈴鈴地響了。

事已至此，霍臨風隻得乖乖受杖，若要他重選，他必然還追窮寇。識字便讀兵法，年十三初登疆場，時至本日，手中性命多過所啖糧食，既敢追，便敢認。

霍釗擦拭寶劍，眸子都未抬，不瞧瞧小兒瘦了多少，也不打量打量傷情。“傳聞，”目光幽寒似劍，聲沉如鐘，“你又違背軍令了？”

“籲”霍臨風三十步開外停下，估摸跑得熱了，一把摘下頭盔，精密汗，高馬尾，一股腦全見了光。他抹把臉，鬢邊血跡暈染開來，燻人的腥。

牽韁回營，路子疆場時避不開狼籍，霍臨風愣住哼起一段調子，央央沉沉，是一首知名的悲歌。每一戰以後，不管勝負他都要哼唱此曲，以慰捐軀將士的白骨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