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多年前,有一次母親和袍哥頭子在街上坐人力車,碰到敲敲打打長長的步隊,軋斷了街口。披麻帶孝的孝子孝孫舉著哭喪棒在前頭,棺木前麵,身穿素衣的人抬著紙糊的轎、馬,抬著綢緞製的號衣、官服,薄絲絹掛在靈幡上。吹打鳴炮,燈綵搖紅。
3
母親叫父親閉嘴。她挺著大肚子,抱著女兒在家裡戰戰兢兢。
一年後母親的小弟弟從忠縣鄉間拿著地點,一人問路來到重慶。這個十一歲的少年到我家時,穿件老藍布長衣,一條爛褲,重新到腳又臟又臭。大姐還覺得是鄉村叫花子,叫他滾蛋。母親從屋裡出來,止住大姐,奉告她:“這是你幺舅。”
“為甚麼我在這個家裡不會‘像’你?”我差未幾抓住了大姐的衣服。我不曉得大姐是說漏了嘴,還是成心賣個馬腳引我上路。
在朝天門遇見舅爺,使母親和久未有聯絡的舅爺家有了來往,災荒年快結束時,母親才讓大姐去認舅爺一家,當時她在衛校讀書。袍哥頭厥後娶了阿誰女人,生了一女一兒,和袍哥頭的弟弟一家在1949年前到重慶。大姐管那女人叫二媽,管袍哥頭的弟弟叫力光幺爸。他們住的吊腳樓爛朽,從樓板的漏縫中能瞥見輕緩活動著的嘉陵江。
我問:“啥子時候在呢?”
“你這狠心腸的媽,差三天就該生了,去江邊洗衣服做啥?你把兒子悶死在肚子裡,害死了他。”護士對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抱怨道。
幺舅隻上了四年學,就擅自逃學去挑河沙掙錢。母親曉得時,他已在一家機器廠找到一份臨時工,他說本身學習成績不好,以為本身拖累了姐姐一家。母親要他彆去廠裡當抬工,回黌舍,讀不走,就降一年二年級讀。
“平啥子反?牢一坐出來,人就會整垮了。”大姐把話又繞到剛纔阿誰女同窗身上,說看來隻要找到她,才氣找到彆的一個男知青。當年他對大姐有情有義,大姐冇當一回事,現在她悔怨了。
“你這話是甚麼意義?”我俄然警悟起來,“為甚麼我‘還是’這家裡的人?”
我說,當妓女。
她挑了塊石頭坐下,背對著江麵,不待我問,就提及來。
母親送外婆上病院,大夫說治不好。母親去抓草藥熬,那段時候我家的屋子裡滿是草藥味。外婆臉和身材瘦得隻剩下一把,肚子裡滿是蟲,拉下的蟲像花電線一樣色彩,扁的。外婆按住肚子縮在床上,睡也不是坐也不是。隻過了一個冬,小年剛過,大年未過,直到阿誰酷寒的半夜,外婆一聲鋒利的嗟歎後,就痛昏死在家裡尿罐上。母親把外婆扶上床,外婆醒過來講的獨一的話,就是要求她把還在鄉間捱餓的最小的弟弟弄到重慶來,讓他有口飯吃,讓他識幾個字。看著母親點頭,外婆才嚥了氣。
“一個比一個差,再找一個也不會好。結婚不是為了找好男人。但仳離卻要拿出命來乾,隨便哪個鬼處所仳離都得他媽的單位批準才行。”她說著把頭往中間一揚,先我兩步台階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