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蘸了硃砂的筆尚未收回,內裡傳來粉底學踩踏在金磚上的聲音,撩眼皮子看疇昔,順子佝僂著背從門長出去了,垂手在地上一叩打了個滿千兒,“回萬歲爺,主子返來複命了。”
他慌亂的用手擋住,指尖觸碰到的是無儘的寒意。如何就到了這個境地?他蜷起手指狠狠砸向炕桌,砰地一聲,桌上的文房彈落了一地。禦前的人跪在地上簌簌顫栗,他們給嚇破了膽,冇有一小我敢上來規勸,滿室沉寂,隻聞聲天子短促的低喘。
李玉貴一跌聲的應了,送莊親王出了乾清門,忙又回殿裡。隔著五綵線絡盤花簾看疇昔,天子仍舊在窗前站著,腰桿子挺得筆挺,那是他一貫的氣度,可鬆垮的肩膀帶出個落寞的弧度,連他這個平生不懂情滋味的人也跟著揪緊了心。
天子轉臉來看,本想說“去”,卻瞧見托盤最下邊一排的角落裡有塊綠頭牌,上頭鮮明寫著“承諾董氏”。他怔怔看著那塊牌子發楞,然後伸手撚起來後背朝上的翻轉,複又看著燭火入迷。那十六盞通臂巨燭照得暖閣煌煌如白天,卻照不亮貳心中一隅。
窗下的日影移疇昔,垂垂成了狹長的一線。天子動了動生硬的身子轉回炕上盤腿坐下,炕桌上是禦用的文房,狼毫、筆架、硃砂墨塊,另有臨行前批了一半的外埠摺子。他極力靜下心,挽了袖子量水研墨,飽滿的紅一點點分散開來,恍忽又想起錦書服侍筆墨時的景象。
他公然和高天子一樣,百般好萬般好,拉下臉子還是依著本身的意義辦。皇考皇貴妃是如何死的?二十三歲的年紀,花兒似的韶華,氣度開闊,平時也冇有病痛,如何說去就去了?還不是被高天子氣死的!現在他走上皇父的老路了,他雖冇有把錦書當作敦敬皇貴妃,卻也感覺她們是密不成分的,錦書於他來講就像當年的嫡母。他那樣愛她,愛得神思昏聵,愛得無藥可救,他為她做了些甚麼?從牙縫裡擠出了主子兩個字罷了。
天子吃吃的笑起來,越笑心頭越是苦澀。如何辦?推得太遠了,還能尋返來嗎?他的視野落在花梨炕幾迂迴的紋路上,深沉的木色鋪天蓋地把他困住了。他浮泛的睜著眼,一滴水珠落下來,在光滑的大要四散濺開。他猛地一驚,竟發明眼角微涼,把他駭得無以複加。
莊親王抽身到門前,叮囑李玉貴送點吃食過來。做天子的辛苦,每天寅時起家,朝服朝帽一一辦理好,拚集喝一碗酥酪,就要上輦奔太和殿升座叫起,十來年的每天如此。加上明天散了朝要陪著太皇太後和姑奶奶們遊海子,在船上又惦記取宮裡的心上人兒,那裡另有閒工夫進膳啊,八成是餓著肚子到現在吧!
馬六兒出來大大鬆了口氣兒,李玉貴立馬迎了上來,正瞥見他給馱宮寺人遞牌子,忙問“今兒是誰進幸?”
順子想了想,神采真不太好,便老誠懇實說,“回主子話,主子看錦女人哭過,兩個眼睛有點兒腫,不過氣色倒還好,瞥見主子還隨口聊了兩句。”
他覺得他想要的都能信手拈來,也錯把她看得太簡樸了。現在如何樣呢?差之毫厘失之千裡,一樣姓宇文,她的內心裝得滿滿都是太子,竟容不下他哪怕是一根頭髮絲兒。
他下了炕,暖閣地上還鋪著厚氈子,腳踩在軟軟的細絨上,漸漸踱到窗前,又看著鳥籠子愣神。這隻鳥和錦書那兒那隻是一窩的,他真是用儘了心機了,多少另有點孩子氣,和她養一樣的鳥都叫他感覺安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