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想著不能讓她到太子身邊，又要給太子吃放心丸，略一思忖道：“慈寧宮出缺冇有？苓子到年齡該放出去了，要不就讓她頂苓子的缺吧！”

太皇太後接了茶盞，拿蓋子刮茶葉，慢悠悠對錦書道：“今兒你們太子爺為你的事來求我，纏了我一早上，怕你在掖庭刻苦，要封你做良娣。我曉得這是你們小時候的情分，特地傳了你來，好問問你的意義。”

太皇太後在乎的也不是這個，官麵上的話聽很多了，眼下隻瞧她心術正不正罷了。

各宮地下都是供炭的，屋子裡和外頭不一樣，宮女隻穿夾的就成，服侍起來也利落。可一到外頭就要了命了，紫褐色的夾袍子，不吃風不耐寒，走上一圈能凍得你腰疼。那宮女說歸說，一出夾道又走得安寧靜詳。宮裡端方多，走路姿式是頂著水碗練出來的。在外頭漫步，一時半刻幸許凍不死，但如果失了體統叫尚儀局寺人瞥見，那才真夠喝一壺的。

慈寧宮是三明兩暗的格式，正中間的一間設有正坐，是接管朝拜用的。西偏殿是太皇太後的臥房，東一間臨南窗子下有一鋪炕，這兒很敞亮。錦書進房，太子垂手奉養，太皇太後就坐在炕東頭。

太子放下箭袖打千，隨塔嬤嬤退出偏殿。遠遠看阿誰跪著的身影，稍一頓，回身抓住塔嬤嬤的袖子囁嚅，“嫲第……”

回身看看那扇糊了一半的窗戶，這一走不曉得另有冇有命返來。荔枝她們上夜還冇下值，她也來不及交代，她廂子裡另有些碎銀子和幾件金飾，是這幾年往西六所送東西，小主們犒賞了攢下的。她如果一去不回了就讓她們分了，宮裡哪小我冇了，生前的廂籠被褥都要扔到荒地裡燒了的，她們不拿，白便宜了燒化寺人。

錦書低頭跟著，經永壽宮過嘉祉門，沿夾道往徽音左門去。垂垂靠近慈寧宮，隻覺心頭悸栗栗的冇下落。帶班宮女腳下加了緊，進宮門引她往廊子上走。她有些傷感，之前慈寧宮是她皇阿奶的住處，她常由宮人抬著來問安。現在天下易了主，這裡成了人家的地盤，她這個昔日的主反倒有種寄人籬下的感受。加著謹慎，連氣都不敢往大了喘，人家占了你的窩，你還得點頭哈腰地問：“您住得舒坦嗎？”天下最哀思的事莫過於此了吧！

太皇太背工裡茶盞往炕桌上砰地一擱，世人大驚，皆低頭屏息不敢妄動。錦書伏在地上極力平靜，盜汗卻從鼻尖上排泄來，暗想今兒反正逃不過一劫，再掙紮也無用，任憑發落就是了。

烏七八糟想了一堆，內心沉甸甸壓著。夾道裡的風橫掃過來，帶班宮女那身薄弱的衣裳不頂用，凍得縮起了脖子，鬢邊的紅絨花也吹禿了，她嘴裡抱怨，“這麼大冷的天，不打發彆人專指派我，這不活凍死人嗎！”

太皇太後嗯了聲，又道：“這些年在掖庭待著委曲你了。”

塔嬤嬤道嗻，叫家法寺人取了藤條來。宮女子打臉是大忌，女人平生的繁華繁華全在臉上，掌嘴是寺人常領的懲罰，宮女是寧肯傳杖也不動臉的。

錦書謝恩退出去，跟著苓子到了西邊配殿前。苓子趁著擺佈冇人，拿腳尖把牆根下的積雪踢開一些，朝那片光地努了努嘴。錦書感激地衝她笑笑，剛纔受罰再疼也冇想哭，這會兒卻因為她的一個行動嗓子眼裡發堵。她吸了吸鼻子跪下，苓子冇好說話，憐憫地看她一眼回身去了。她昂首數那磚牆上的紋路，想伸開手，發明滿手的血已經粘住了。她歎口氣，總算撿回了半條命。隻要太子不再出妖蛾子，剩下那半條也能撈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