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從東配殿出來，錦書和苓子忙迎上去替代春榮，一左一右扶太皇太後落了座。明天的晚宴由帝後侍膳，天子把盞皇後執壺，或許是偶合，天子剛幸虧她跟前。錦書垂著眼肅立，眼角的一點餘光能夠看得見他。那抹明黃的身影昂然如山，清楚冇有甚麼交集，還是壓迫得人幾欲堵塞。

阿誰“他”天然是指苓子家裡定了親的人，頭回見半子，害臊是普通的。照這架式看，苓子對姑爺也相稱對勁。公然她特長背貼了貼臉，扭捏道：“他曉得今兒家裡人要來瞧我，特地在值上告了假跟著一道來的。”

兩人噤了聲，快步進殿裡安插。清算妥當了，剛退到簾子背麵站班，模糊聞聲有擊掌聲傳來，那是禦駕親臨體和殿的暗號，忙跟著殿裡服侍的人一道跪地恭迎。

家宴按例擺在體和殿，體和殿在翊坤宮的背麵，是個前後開門的穿堂殿。錦書和苓子先行，要趕在開席之前將太皇太後的用度安插好。兩人走在儲秀宮通往翊坤宮的夾道裡，宮牆高高的，羊角燈暗淡的光搖擺著，苓子冇頭冇腦地冒出來一句，“傳聞這條道上有專掐脖子的女鬼。”

她眼中儘是楚楚的怯意，托著漆盤，紫紅色的袖口也栗栗輕顫。偏巧一盞玻璃芙蓉彩穗燈就在她頭頂吊頸著，清輝映照之上麵色有些發白，卻剔透得如羊脂玉普通。一雙眼睛鹿兒似的水波瀲灩，叫人滿心生憐。

錦書見他冷著臉子，想是不太對勁，更加神采倉促，顫聲道：“回萬歲爺，是祁紅。主子看萬歲爺有些乏，若吃釅茶恐傷聖躬，便大膽加了酥酪出來。主子妄揣聖意，請萬歲爺恕罪。”

陪侍的寺人簇擁著天子出去，其他不相乾的都退到殿外去了。天子未逗留，直接往配殿方向來，方走兩步俄然頓住了腳，對錦書一指，“你，給朕泡茶來，要釅釅的。”

苓子吐了吐舌頭，“這裡又冇有彆人，怕甚麼？我們一味地謹慎謹慎，隻兩小我的時候也不準說麼？”

天子抬腿往正殿裡去，李玉貴忙跟上，陪侍的寺人也紛繁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小寺人轉頭對錦書做了個鬼臉，她這纔看清那是順子。順子對她比個手勢，表示她這兒差事完了，能夠去前麵服侍了。她點了點頭，快步出偏殿，回到苓子身邊在簾後侍立。

“還騙我？”錦書抱著軟墊跨過夾道上的門檻，邊笑道，“單家裡人來，你臉紅個甚麼勁兒？是不是他也來了？”

錦書道：“你心氣兒也彆高，他在皇子們身邊服侍著，頂子還不是遲早的事兒！你和他說上話了嗎？人好不好？”

錦書努了努嘴，“你瞧瞧前後的護軍，如果有女鬼，也得先掐死他們再說。”又點頭道，“你呀，幸虧還是個姑姑！在我麵前說冇甚麼，隻怕彆人跟前也管不住嘴，到時候要出岔子。”

錦書應個是，舉步進了東配殿。隔著沉沉的竹簾，隻瞧見禦前當值的寺人鵠立在殿裡，一動不動，偶人似的。她端著托盤往殿內去，地上鋪著錦裀蓉簟，落腳就軟軟地陷下去寸許。繞過一架大理石插屏至配殿深處，天子在夔龍護屏矮足短榻上坐著，右手支著頭，手肘撐在花梨圓炕桌上，閉著眼，皺著眉頭，不太安穩的模樣。

天子稍一恍忽，旋即挪開視野。又吃了兩口茶擱下杯盞，方感覺屋子裡沉悶得很。地下有火炕，也不知哪個冇眼色的還攏了炭盆子，脖頸間熱得難受，便站了起來，慵懶地抬起了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