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建在單層漢白玉石台基之上,檯麵至正脊高數十丈,那樣的宏偉開闊。天子在廊簷下站著,頭頂上是金碧光輝的和璽彩畫,遠處是湛藍得叫人溺斃的天,原是該伸展拳腳,心身愉悅的,可現在竟是壓著山一樣的沉重。
天子眼皮都冇掀一掀,隻問,“哪一樁?”
天子意興闌珊,固然有華蓋遮著,仍感受日光刺目,緊走兩步便進乾清門上了禦路。近侍寺人們不得上階陛,紛繁從“老虎洞”裡穿行疇昔。天子抬手擋了擋,繞過露台一側的金亭子進了明間,往屏前的寶座上一坐,問李玉貴哪兒去了。
初寒並一乾宮女領了旨,天子對皇後道,“可彆過分勞累了,累壞了身子不值當。你歇著吧,朕走了。”語畢回身出了暖閣,滿屋子人肅下去,他早已下了台階,朝宮門上揚長而去了。
天子哦了聲,讓順子服侍文房,又叫人取上回淘騰的字帖來,蘸了墨便落序題跋。
李玉貴看天子麵色不豫,惶恐地打個千兒道,“萬歲爺,主子這就上慈寧宮宣旨去。”
天子對著皇後,愈發和顏悅色的笑,“如何了?朕有那裡說得不招人待見的?”
天子擱動手裡的筆,昂首問,“是誰出的主張?”
如許好,不動兵戈就能叫那二位曉得聖意。巡校三營的詔告密出去了,日子也改不了,天子又揣摩,萬一他前腳走,太後後腳就往錦書那兒賜綾子,那如何辦纔好?西山雖不遠,卻也鞭長莫及。
皇後一激靈,雲晚是她的閨名,天子對她的稱呼從王妃變成皇後,獨獨冇叫過她的名字。那麼多年了,她恍然已經健忘了,明天猛地從影象中翻出來,心臟絲絲縷縷抽痛起來。她張了張嘴,竟已啞然失聲。
天子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對中間侍立的初寒道,“緊著心照顧好你們主子,出了岔子,朕唯你是問。”
天子心不在焉的應道,“朕喜靜,你是曉得的。倘或見了她們,背麵必定個個都來求見問安,那朕還能安生嗎?”
賜婚吧!是啊,唯有這條道了!要斷了他們的念想!
他讓順子取白摺子來,留下一道上諭給李玉貴,道,“你把這個給敬事房的管事,叫他不時留意兩宮的動靜,倘或那邊下懿旨了,就把敕令請出來。”說著一深思,又另寫一道傳過來,“第二道給宗人府,記著了,請了第一道,纔好出第二道,彆冇過了挨次去。”
皇後道,“那四個丫頭都好,主子聽老祖宗的話頭子,一個封嫡妃,另三個封側妃也使得,最要緊是開枝散葉。”皇後邊說邊掩嘴笑,“萬歲爺儘快擬召吧,本年大婚,如果祖宗保佑的話,到來歲年下就能得個小子或閨女,那多好!我們就做祖父母了。”
天子點頭,“隻是要謹慎身子纔好。太子的婚還未指,你也不消那樣急,諸事擺設下來,如何也要到萬壽節前後。”
皇後諾諾稱是,又和天子提及有寺人偷著往宮外流臟水的事兒,連快意館的東西都敢動,說請萬歲爺示下。
李玉貴接了摺子捧在手上,內心小鹿怦怦亂闖。宗人府?這麼推算來,第一道是保命方劑,第二道就是晉位的恩旨了,隻差太後和皇後加最後一味藥,那這鍋十全大補湯就齊活啦!崔這長季子運道真不賴,轉頭奉告他去,哥兒幾個坐下胡吃海喝一番才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