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說:“該上燈吧,我去取火來。”
梁九功道:“你聰明聰明,常日裡莫非還不明白?”
天子問:“無端端地傳太醫來做甚麼?”
琳琅捧了茶出來,天子正換了衣裳用膳,因著氣候暑熱,那大大小小十餘品菜肴羹湯,也不過略略動了幾樣便擱下筷子。順手接了茶,見是滾燙的白貢菊茶,順手便又撂在桌子上,隻說:“換涼的來。”
隻應碧落重相見,那是此生。可奈此生,剛作愁時又憶卿。
趙昌陪了李太醫去禦藥房裡煎藥,梁九功回到暖閣裡,見琳琅捧著茶盤侍立本地,天子卻望也不望她一眼,隻揮手道:“都下去。”禦前的宮女寺人便皆退下去了。梁九功迷惑了這幾日,此時想了想,輕聲道:“萬歲爺,要不叫琳琅去禦跑堂裡,取他們熬的藥茶來。”
琳琅隻道:“諳達說得我都胡塗了。”
琳琅舉頭望去,隻見天上一輪圓月,襯著薄薄幾縷淡雲,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輕瀉。隻見月光下乾清宮的殿宇琉璃華瓦,粼粼如淌水銀。廊前皆是新貢的桂花樹,植在巨缸當中,丹桂初蕊,香遠襲人,月色下樹影婆娑,勾畫如畫。那晚風薄寒,卻吹得人微微一凜。此情此景模糊彷彿夢裡見過。窗下的竹影搖擺,丹桂暗香透入窗屜。本身移了筆墨,轉頭望向階下的人影含笑……中秋夜,十四寒韻聯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琳琅道:“這支線繡完,就該上燈了。”因天熱,怕手上出汗,起家去銅盆中洗了手,又方坐下接著繡。畫珠道:“這兩日事多,你倒閒下來了,竟坐在這裡繡花,針線上又不是冇有人。”
陪侍的寺人簇擁著天子出去,除了近侍,其他的人皆在殿外便退了下去。梁九功轉頭瞧見琳琅,便對她說:“萬歲爺今兒吃了酒,去沏釅茶來。”琳琅承諾了一聲,去了半晌返來。天子正換了衣裳,見那茶碗不是平常禦用,倒是一隻竹絲白紋的粉定茶盞,盛著楓露茶。那楓露茶乃楓露點茶,楓露製法,取香楓之嫩葉,入甑蒸之,滴取其露。將楓露點入茶湯中,即成楓露茶。天子看了她一眼,問:“這會子如何翻出如許東西來了?”琳琅神采倉促道:“主子隻想到這茶配這定窯盞子才都雅,一時忽視,忘了忌諱,請萬歲爺懲罰。”這定窯茶盞本是一對,另一隻前次她在禦前打碎了,依著端方,這單下的一隻殘杯是不能再用的。天子想起來,前次打翻了茶,她麵色也是如此驚懼,現在捧著茶盤,因著又犯了錯,眼裡隻要楚楚的驚怯,碧色衣袖似在微微輕顫,燈下照著清楚,烏黑皓腕上一痕新月似的舊燙傷。
正恍忽間,忽聽中庭外又急又快的腳步聲,轉頭一看,倒是小宮女一口氣跑了出去。畫珠道:“翠雋,瞧你這慌鎮靜張的模樣,背麵有鬼趕你不成?”翠雋滿臉是笑,喘籲籲隧道:“兩位姐姐,大喪事咧!”畫珠笑道:“莫不是前頭放了賞?瞧你眼皮子淺的,甚麼金的銀的冇見地過,還一驚一乍。”翠雋道:“放賞倒罷了,太後宮裡的華子姐姐說,說是有旨意,將芸初女人指婚給明珠大人的長公子了。芸初女人可真真兒是天大的造化,得了這一門好婚事,竟指了位二等蝦。兩位姐姐都和芸初女人好,今後兩位姐姐更得要照顧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