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彥微微點頭,腔調也略顯自愧:“部屬明白大人將那些刺客鞭打敷藥過後,再送回汪府,是為了令汪萼對他們生疑。隻是部屬不明白大人是如何鑒定,此次行刺事件是汪萼做的?”
最內裡的紫檀書案上井然疊放馳名流法帖,一旁筆墨紙硯俱全,且潔淨無一絲塵灰。筆洗內半滿的淨水一看便是今早方纔換過的。
言罷正欲退下,謝正卿偏又喚了一聲:“等下。”
可貴見大人專注於案前,岑彥也未敢上前滋擾,隻悄悄立於一旁靜候。雖是恭謙的微垂著腦袋,但岑彥也禁不住那點兒獵奇心機,偷偷抬眼往案上瞄去。
深栗色的架幾案及書格鱗次櫛比,排擺整齊。其上卷冊簿集碼放齊截,井然有序。淡淡的檀木香氣混著沁人的墨香,充滿著整間屋子。
這個屋子,全然不似一間已半年無仆人臨幸的書房。
“嗯,”謝正卿闔眼應了聲,再啟眸時見到岑彥臉上透露猜疑之色。便問:“但是有何想不通之處?”
望著窗外天井中開的灼灼的蟹爪蘭,首輔大人臉上暈開一抹淺淡笑容,饒是春水微波,倒是比那紅華曼理還要明麗上幾分。竟引得偏天井子裡幾個不知深淺的丫頭爭相張望。
謝正卿尋了書案後的一把黃花梨雲龍紋四出頭官帽椅坐下,轉頭間瞥見一側多寶格上琳琅的文人雅玩與書畫卷軸,竟一時髦起,操筆點墨運於紙上。
“大人,方纔探子來回報,汪萼已將那六名刺客支出後院兒,不知是否籌算救他們。”
堪堪啜兩口茶的工夫,謝正卿便將那長幅重新至尾掃閱結束,尾端的一個名字鮮明映入他的眼中。
隨後便將引錄冊子合上,扔至書案。沉聲命道:“過會兒叫人來照著這本冊仔細心查對,看看書房內少了哪些書。”
他眉頭微蹙,以如有若無的聲量喃喃自言了句:“蘇明堂?”
放動手中狼毫,謝正卿抬眸見岑彥已來,便將案上方纔書完的生宣揉進掌中,悄悄一攥,順手扔至書案下的紙簍內。
“那大報酬何……”
接過冊子,雙手持著書麵與封底一展,那冊子便成了一幅橫向長卷。其上書名、著者兩兩對應,涇渭清楚。錄入的光陰與書的來源也均標註的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負手而立的謝正卿驀地轉過身睨著岑彥,眸色鋒利,還帶有幾分磨練之意。
“因為這些刺客非論是誰派來的,此次我要借他們撤除的人,是汪萼。”
這樁案子的措置他雖從未向岑彥詳加剖判過,但他覺得憑著岑彥的睿智,該是能夠貫穿的。莫非竟是高看了?
岑彥愣住腳步,怔怔的望著謝正卿:“大人另有何嘮叮嚀?”
大人常日裡即便是偶有興趣練練書法,所寫也皆是些諸如《關山月》、《破陣子》、《戰國策》之類,本日怎的竟想起這等意境綿綿的柔詞來。
“將這些鐵勒人送至汪府,如果雇傭這些人的當真是汪萼,那他自會狐疑他們已出售了本身,從而泄憤除之。但如果這些人非他所雇,在他聽聞我遇刺以後,必定憂心這些人是真正的店主蓄意栽贓給他。而他又猜不到真正的店主是誰,那你說他會如何自保?”
岑彥趕緊答道:“他仍然會殺了那幾個鐵勒人,並將他們埋藏於埋冇之處。隻要冇有在他學士府中搜出這些人,汪家便不會遭到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