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句，的確是如戲文兒中的花腔般, 悠悠自宋吉的口中唱了出來。

灼灼驕陽將大地烤的虛虛晃晃，蘇家天井裡上高低下三十六口人, 此時正麵朝鑲鉚釘的枬木朱漆大門, 淒淒哀哀跪成一片。

十七年前，蘇妁的娘桐氏，在蘇府院兒外的梅樹下撿了這女娃。那日正值霜降，滿覆白霜的梅花瓣兒將女娃蓋了個大半，抱回府時雖是氣味奄奄，但也因著這些花瓣兒才保了一命。是以，桐氏便給這娃取名“霜梅”。

未幾，霜梅頂著一張悻悻的臉返來了，望著坐於床沿兒的蘇妁，抱愧道：“蜜斯，府裡的馬車被老爺派去送書了，如果奴婢跑著去藥鋪，怕是半個時候也回不來，倒不如等馬車返來再去……”

以後未幾久蘇妁出世，桐氏便乾脆將霜梅放進她屋裡，讓奶孃一併帶養著，漸漸當個小丫環調·教。今後蘇妁與霜梅二人相伴著長大，名為主仆，實則卻更似姐妹。

隻見他轉頭看了看兩側提著長刀的大內侍衛, 柳枝兒似的細頸驕貴的晃了晃, 口氣帶著幾分倨傲：

蘇妁跪在第二排, 與大師一樣深埋著頭恭敬聆聽。她聽到宋公公宣完了旨，又口舌輕浮的對著她爹諷刺了句：“蘇明堂，你這膽量委實是大呀！膽敢以‘首輔竊國’作藏字詩，還暗射聖上的玉璽被偷了……你說不抄你家，抄誰家呀～”

“蜜斯，那身裙子自您前兒個穿過後，奴婢就洗好放進櫃子裡收著了。”

蘇家老爺蘇明堂乃是朗溪縣的縣令，按說朗溪與都城毗鄰，百姓又精於商賈之道，算得上個富庶大縣。可蘇明堂砥礪清節，脂膏不潤，日子反倒過的不如個山區小縣之長。

蘇妁又看向麵前的霜梅，不由自主的將雙手撫上她的麵龐兒。這丫頭雖說五官平平了些，皮膚倒是極好的。特彆是此時，非論是那細緻的觸感，還是得空的細端，彷彿要比平素更嫩生上幾分。

溫軟彈滑，緋粉淡浮，她終信賴麵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如此想著，蘇妁開端換起了衣裳。

難怪……難怪從先前醒來，她就感覺哪兒哪兒都透著不對勁兒！

故而在而後蘇妁每穿一回，但凡是稍稍出一丁點兒的汗，都會令腰間的那滴墨點暈染出一塊兒。是以在她上輩子最後那日穿時，裙子腰間已成了長長的一道墨跡，而她仍視若珍寶，不忍丟棄。

蘭花指，娘娘腔, 拂塵一甩殺四方。‘宋吉’名字起的吉利, 本日做的倒是為蘇家‘送終’之事。

倒是與兩年前剛及笄，爹孃為她新打這床時一個模樣。

她便停了手中的行動，奇道：“湊甚麼熱烈？”

“是啊。”霜梅呆呆的望著蘇妁，對她這莫名的一驚一乍有些不解。

“等等，”蘇妁伸手阻住她，眼中驀地聚了絲精光：“你方纔說爹派人出去送書？”

“蜜斯，您方纔是如何了？”

蘇妁抬頭細心瞧了瞧，本身所睡的這張鏤雕玉快意的黃檀架子床，不但油色鋥亮，就連劖刻的裂縫死角處都冇一絲兒積灰。跟她常日裡睡的那張外旁觀似一樣，新舊卻又有所分歧。

此時，丫環霜梅正在院子裡清算晾曬的衣物，驟聞屋內這聲尖叫，跑過來一腳將門踹開，不假思考的就衝進了屋。

見蘇妁冇頭冇腦說些不吉利的話，霜梅臉上暴露些焦心之色，邊伸手去摸蘇妁的額頭，邊口中喃喃著：“蜜斯您瞎扯甚麼呢，這是病胡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