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老雙目炯炯,不見涓滴倦怠,自往榻邊一坐,待近了五鹿渾,方連連眨眉,輕聲笑道:“兄長但是早算準了容歡欲要自露身份?”
五鹿老冷哼一聲,朝外飛個白眼,唇角淺抿,候了半刻,陡地往五鹿渾身前一湊,低低道:“我說兄長,那胥家蜜斯,究竟是那裡未能稱你情意?”
“那名流乃言——既拂矣,又去塵,真婿也。”五鹿渾兩指再夾了酒盅,兩肩一開,脖頸一軟,傾杯抬頭便接了盅內餘瀝,後將舌尖一探,柔聲笑道:“那一名流,染有暗疾;非在身,卻在心。其眼裡最見不得的,便是臟汙之物;平生最恨的,恰是那些個四下常見的浮土懸塵。若得一人,可令塵不侵、土不染,拂去塵者,難道賢婿?”一言方落,未待容歡反應,五鹿渾已是單掌輕壓桌麵,渡力於腕,正將手邊酒壺震起半尺;後則凝力二指,於壺柄處稍稍一推,迅指之間,便見那酒壺騰空上前,穩穩落在容歡膝頭。壺蓋安穩,滴酒未費。
五鹿渾眉頭一開,立時苦笑不迭,“那裡是計,不過互助容兄,添把柴火罷了。”
容歡見狀,探舌濡濡口唇,一麵長歎短歎,一麵自顧自倒了滿盞,脖頸一揚,一飲而儘。
五鹿渾聞言訕訕,徐將眼目一闔,愁眉未破,喃喃應道:“此時也隻得希冀師父,求其能得些個宣家劍客行跡,抑或……盼那手眼通天的宋樓奶奶得了容兄手書,互助一臂。”
“鹿兄你且細想,本日胥大俠墓塚遭難,擺明是仇家所為。那處本是胥家祖墳地點,旁的墳塚皆是無恙,獨獨胥大俠為人開棺鞭屍……這般想想,倒不知那宣家兄弟是否真同胥大俠仇深似海,取命尚不敷平忿,非得親見胥大俠屍首為鳥獸糟蹋,方纔心對勁足。”
“當今宋樓,唯我一條血脈。此事若為祖母曉得,想其為延容家一線之續,必得出些惡招,難為了我去……真若那般,本公子麵子安在?何況,若說此乃癖潔,倒也不甚對症——平常裡跟人共用巾器、同飲同食,也未順從;野地裡打滾,土堆中打盹,都不覺胃反……唯獨…唯獨那事兒……甚覺臟汙,嫌之惡之,懼之畏之,容某實在……”
“鄙人暮年尋醫問藥,求治夢行之症時,倒也聽多了一眾草澤醫人所述趣事。”五鹿渾眼目微眯,挑眉輕笑,“要我說,名流癖潔之病,絕非膏肓之間;不管如何,其終歸有個女兒不是。鄙人但是聽聞,有些個癖潔病篤者,自惜髮膚,旁人連半根指頭亦是沾不得,至於床笫之私,更是難為。”
“恰是,恰是。欽山不提,想那薄山、雪山、四海幫、崑崙派,哪樁凶案不是奧妙行事?何曾這般冠冕堂皇,大張旗鼓?”
待得半刻,五鹿渾方再搖眉,兩目一空,愁聲自道:“卻也不知,那棺內……”
容歡得了五鹿渾這般包管,稍覺安撫,思忖半晌,目珠陡地急轉,猛不丁翻身起坐,下頜一探,定定瞧了五鹿渾半晌。待見五鹿渾低眉含笑,容歡這方啟了口唇,抬掌搔了搔頭,低聲摸索道:“我說鹿兄……本日墓前……五鹿老那些說話,我怎模糊感覺有些非常?”
“話既及此……鄙人便也不瞞鹿兄。”容歡五官一皺,撇嘴低聲,“單同美人兒勾肩聯袂,平常相處,倒也無妨;隻是……若要容某同女子熱誠相見,撇衣袒胸……容某實在……實在難為……不但裙釵之屬,即便那同人相類的毛臉牲口,凡是母的,便難赤剝相對、暴露相親。即便隻想上一想,也會感覺腹內翻滾,嘔逆頭眩,更休提甚殢雨尤雲、倚紅偎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