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不通樂律,但師姐葉秋荻喜好撥弄琴絃,是以蘇幕遮喜聽琴音,對斫琴也敢興趣,曉得兩人方纔議論斫琴之道,興趣頗高的也湊了出來。
“琴者,情也;琴者,禁也。”將琴擺到桌幾上,周絲桐道:“昔賢人作琴,六合萬物之聲皆在此中;琴有頭,有頸,有肩,有腰,有足,與人身呼應。以是琴,是人與六合的一份靠近。”
蘇幕遮顧不上理睬漱玉的不滿,細心機考著此中的能夠性,道:“但連山掌乃天下至剛至猛的掌法,一出掌便是儘力,想要精美節製力度、角度,做到柔中有剛,剛中有柔,剛柔並濟的確是難堪我。”
“吾運氣也不差。”公羊子高喜道:“不日前,老夫在鄉間行走時,偶遇一村夫肩扛一截梧桐木要送回家去做薪柴。當時不知為何,老夫心血來潮輕叩一聲,聽梧桐木有美音出,知是做琴的好質料,便將它留了下來,籌辦請周兄斫為琴。”
“古琴,古琴,唯有古了,方能稱之為真正的琴。”漱玉在一旁解釋道。
幾人圍桌幾正坐在席子上,桌幾中間的火爐上燒著水,公羊先生新收的稚齒書童溫馨坐在側。他是江北避禍來江左的,父母死在了路上。
周絲桐指著琴麵裂紋,道:“辨彆很簡樸,顛末時候腐蝕,漆麵天然裂開的,鋒芒如劍。而火蒸冰鎮裂開的,會毀傷琴身紋理,如同人被消磨了性子,少了些銳氣。”
“不錯。”公羊子高也道:“琴有靈性,如一個生命,時候愈久,裂紋愈多,靈性愈足,音色更鬆透。”
“這是為何?”門外漢蘇幕遮驚奇。
“斫琴選材彆有一番講究,清閒派的羽士斫琴經常用桐木與梓木,王爺可知為何?”周絲桐問道。
“哦?”蘇幕遮想到葉秋荻也好古琴,心中一動,拱手道:“公羊先生如有殘剩良材,可否忍痛割愛,讓蘇某也斫琴一把?”
“但想尋覓真正合適斫琴的老木實在不易。”周絲桐對蘇幕遮道:“不是誰都有藥王入山遇古木那般極好氣運的。
“隻需尺寸工夫,便可抵得上數百年事月的腐蝕,是真正的巧奪了天功。”漱玉道:“當然,王爺工夫若能如此剛柔並濟,節製如此精美,也早成大師了。”
漱玉聽蘇幕遮的口氣,此法若可行的話,他當真會這般去練功,頓時眼睛一亮,道:“連山掌天然不成,但王爺莫忘了您同時還身負著琅琊蘇家的家傳絕學撥雲手呢。”
彷彿猜透了蘇幕遮心機,周絲桐道:“王爺若將琴送與在乎之人,新斫的琴並非好禮。”
“不錯。”
周絲桐輕操琴麵,道:“日久方能得見民氣,是以斫琴選用老木最好。”
《藥王入山遇古木》的故事蘇幕遮熟諳的很,藥王乃藥王穀葉家先祖。藥王一日入山采藥,偶遇一受傷老猿。猿有靈性,在藥王妙手回春將它治好後,翌日,老猿從深山絕穀內扛出一萬年桐木以報拯救之恩。
“以手撥雲,由鬆入柔,積柔成剛,外柔內剛,柔化剛,剛柔相濟,不恰是蘇家撥雲手的拳理?”
“當然。”周絲桐一笑,道:“建康城內附庸風雅者居多,在這些不識貨後輩慕名前來我處求購古琴時,吾會用火蒸冰鎮之法,令漆麵開裂,再高價賣與他們。”
周絲桐驚奇的看向漱玉,拱手請安道:“斫琴選材如選君子,先需沉穩,不易有火氣;其次忌諱過於剛烈,剛則易變形、開裂;最首要的時要有死守,以包管本心和木性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