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夭夭揹著小手站在張先生麵前,當著瞠目結舌的眾孺子的麵,背完了小半本《論語》,又交上了厚厚一遝二十張臨好的大字。張先生展開看時,紙上寫的是闆闆正正的顏體,一看便是由趙將軍親身指導;又有以衛夫人的簪花小楷抄就的一篇前朝杜工部的《兵車行》,字字如梅傲雪,頗見風骨。
二人平常相伴,亦常常論及公事諸事。比方田畝開墾、人丁滋長、軍需用度等等,大師大族的人丁地盤乃至平常開支是極其煩冗龐大的,夭夭本身另有塊不小的封地,老趙看她鬼畫符普通地算加減乘除,很快便能把數量覈算清楚,不由既驚且異。趙楮平生最喜李白的詩作,偶爾拿出一句兩句來與夭夭議論,不想她亦能見微知著,說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大事理來;乃至於批評史乘通鑒、曆朝得失,夭夭亦能接上話來,且見地不低,日子一長,老趙似得了個小友普通,垂垂把她幼時調皮惡棍的模樣淡化了很多。
因而,夭夭漸漸地改了裝束。上學時一副垂髫女童的打扮,頭上頂著兩個圓髻,兩條小辮子綴著珍珠垂在耳後,麵上的額妝花鈿每日創新,衫裙一水兒的粉色、柔黃,望之似一個精美的年畫娃娃。返來時便把頭髮散了,用一根精美些的簪子綰個最簡樸的髮髻,身上也換了略成熟些的衫裙,每日淨水洗麵,抹些淡雅些的香膏便罷了。如此一改,先有些不適應的便是趙楮,之前她表示得好,老趙會讚美地摸摸她的頭,或和順地捏捏她的臉兒,待她改了打扮,男人彷彿認識到甚麼,再也不動手了。
夭夭學完《論語》與《孝經》後,張先生見她“孺子可教”,便親身到了嘉樂堂拜見家主,建議令夭夭持續在書院修習《孟子》及“五經”,來由是“為將軍府的將來籌算” ;趙老爹狠了狠心便點了頭。又想著這一個月來,夭夭每次來嘉樂堂吃早餐,恨不得把書籍擺飯桌上的不幸模樣,就令張如賓授業之時不成過於嚴苛,“貪多嚼不爛”,彆把好好的孩子給管傻了。老趙正幸虧旁,三人便商定,每學十篇書就給夭夭放假三天。
遵循將軍府的端方,淩晨合族的男丁皆要去宗祠祭奠先人,府中按例分發菊花酒、重陽糕、茱萸佩等過節之物。除各房小輩要為長輩敬獻節禮外,平輩們亦會互贈禮品以賀佳節。
“那隻是裝藥材的荷包.......”夭夭見老趙正在細細“賞識”她的繡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出來。
張先生當堂抽選《為政》《雍也》二篇中數段考她文義,見夭夭安閒不迫,隻略微深思半晌便一一答出。先生想著該是夭夭在白山時受過教誨,是以雖非常驚奇,但也未多問,隻是減輕了她當日的課業。除早課間為她講授數篇《論語》外,又令她謄寫《急就篇》及分外背誦一兩篇本身選就的詩文辭賦。要背誦的文章都是熟諳的,不過是魏晉大師或前朝韓柳的文章,隻是謄寫非常費事。夭夭擔憂被這古怪的老頭子當眾打手板,隻好整日在老趙的書齋內挽著袖子奮力抄書,幾近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等她繃著小臉抄完了那近兩千言的《急就篇》,老趙方笑著對她說,張先生讓她抄書是為了令她早日識字;夭夭聽完,當即便把筆甩出去老遠。
夭夭想到小四,俄然記起她臨走時叮嚀的事情來,從速把她留下的彎刀和靴刀找出來,彆離送給汝元和予京。予京握著那鋒利非常的焦尾彎刀非常對勁,望著汝元隻是笑。汝元得了一把靴刀有些不滿,不解地問夭夭為何小四給他的是一把用飯的傢夥,賜與京的倒是殺敵的兵器?夭夭說那小四走的時候就是這麼交代的,她也不曉得為啥,要不你去雪山親身問問。汝元聽了方纔無法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