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候茶端水的差事,本用不著雲鶯親身來做,隻不過幾日前偶因黛玉一時的恩德,打動得這丫頭有點發癡:四個大丫頭,都是林家的家生子,林老爺即開了竅,在隨員人數上,就由著黛玉與孫姨娘做主。歸正管家即進京代為主持家事,又要重新歸置京中的老宅,這裡裡外外的人手老是要的。幾個丫頭的家人如果有情願伴同入京的,倒也可優先考慮。春柳的哥嫂,月梅的爹孃,都是樂意的,雪雁的老父原也不在揚州,這妮子自是一條心跟著女人,隻要雲鶯,她寡母年來身子一向不好,難以成行,雲鶯即不捨得母親,又不肯離了女人,實在愁了兩日。那日被黛玉瞧出了端倪,待問瞭然原委,黛玉長歎一聲:“子欲養而親不在*2,乃是人生第一憾事也。”因而親身領了雲鶯去見孫姨娘,請孫姨娘在她進京今後,代她照顧雲鶯,又向雲鶯包管,她的位置且為她留著,待她母切身子好了,就讓孫姨娘送她母女進京。隻把雲鶯打動成了個淚人。府裡的下人聽了,也都讚蜜斯仁義。傳到黛玉耳中,倒使她仰天無語——她不過是將這些丫頭們都當作小我罷了,這些下人,又何至於此。
進京這事,自客歲年底就開端提及,到父親定下此事,往京中送信,也已過了好些日子了。丫頭們拉拉雜雜地,早已清算了很多大件,是以這會子啟程的日子訂得雖近,倒也冇太慌亂。黛玉自帶領丫頭們清算本身屋子,孫姨娘又稟過老爺,陪著黛玉將夫人房裡的金飾也清算了一番,一併預備著往京中大宅裡送。黛玉東西帶很多了,內心就有些難受,與父親說,將母親的屋子留著,也好給他留些念想。父親拈鬚輕笑道:“此處乃是官邸,怎比得京中老宅來得安穩,為父為官多年,這官邸已換了多處了……玉兒且代為父好好清算著,不準躲懶……”黛玉聽在耳中,不知為何想起生辰那日的事來,不由也抿嘴一笑。
啟程之期已近。離愁,一日重似一日地,浸入了林家人的心底,墜得民氣沉甸甸的。終究,明日,就要啟程了。傍晚,黛玉依坐在父親椅旁的腳榻上,聽著父親一句又一句的叮嚀,瞅著日光一點一點地消隱。她終究忍不住輕聲對父親說:“爹爹,玉兒不要分開你,玉兒要陪你一輩子……”父親悄悄地拍拍她的頭,強提起笑容道,“玉兒乖,你外祖母為人馴良,本來最是疼你母親不過,想來也不會薄待你的,且待為父手邊事情了了,定會早早去接你的。”
現在,她有了一個新的字,今後,她也會有一個新的人生。
“爹爹,”黛玉含笑抬開端來,“人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女兒將出這麼遠的門,可算是要讀好多好多書了罷。玉兒即讀了這很多書,也算有學問的人了,爹爹該為玉兒起個字呢。”是的,她不想讓寶玉為她起字,臨時非論寶玉有冇有資格為她起字,隻說他起的阿誰字吧……顰顰,蹙眉憂愁之意,成果也確使她蹙眉蹙到了死,真是太不吉利了。
春柳加了被,添了香,瞧著女人在美人榻上睡得沉了,又悄聲號召一旁守著的雲鶯。方悄悄挑簾出去。這清算行裝的事,本來就不消女人操心。隻要她好好地,就阿彌陀佛了。瞧女人那日返來時阿誰悲傷勁,還真讓人操心。哎,女人小小年紀,就喪母彆父的……不說女人了,隻她們這些下人,雖是有家人跟著一起進京,但想著要去得那般遠,這內心,也是空落落的。……還是多備些東西罷,到底是親戚家,哪好太費事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