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尚早,但船已在河中下了錨,水麵上小舟來去穿越,遠眺岸邊,商船雲集,船埠上人頭攢動,儘顯交通要塞的繁華。黛玉正站在窗邊打量著,王嬤嬤在門外回道:“女人,齊嫂子求見。……他們來接我們了呢。”話語裡已是藏不住的高興。本來是林齊佳耦收到女人一起進京的路程,已先一步趕到了通州,來迎黛玉一行了。林齊已去賈璉船上拜見,齊嫂即來求見黛玉。
河水流逝,景移物換。身臨其境的黛玉縱是有各式主張捏拿在心間,可終是年幼,此時的背井離鄉之痛,竟比當年平空穿來之驚,更讓她難以忍耐。當初驅逐她的,是忘我寵嬖她的父母,而現在她將要去的,卻極能夠是她的死地……身不由己地被運氣大水推向此岸,讓黛玉的表情,進入了一種怪圈:即因已知而占了先機,又因已知而驚駭莫名。她又本是個被動傷感的性子,連日裡,更讓她有一種知天命而無能為力的感受。總算她本身的傲氣,那不伏輸的犟脾氣,另有,那份對父親的任務感,使她不至於真的隨波逐流,低沉了本身。如此這般反幾次複地在內心掙紮了幾日,方纔垂垂定下心來。旁人不知她的心機,隻見她整日裡茶飯不思地對著窗外發怔,雖冇哭,卻更讓人擔憂。
齊嫂入府問安,賈母自要問起黛玉。齊嫂回稟啟程時女人已在清算行裝,不日就要解纜的。隻是自家老爺怕女人體弱,路程遲緩,擔擱了這位賈雨村賈先生的起複,以是未曾與女人並作一起入京,不過女大家雖未到,行裝倒是隨船帶了些,不知可安排在那邊――倒是問黛玉入賈府後的住處。賈母尚未開口,王夫人在旁理理袖子,笑道,“林姑爺真是慈父,備得這般全麵……”齊嫂回身向她福了福,也和和藹氣地笑回道:“二舅奶奶見笑了,這也是為了老爺的一點孝心,女人雖幼,到底代替老爺、夫人,到老太太身邊來儘儘孝心的,這如果因女人體弱多病,反擾了老太太就不好了,就算不為女人多想想,也得為著老太太多考慮考慮的……再說了,我們夫人就這麼一點兒血脈,老爺又怎能不經心……”
說到“忙”字,就不能不提到黛玉的一件窘事。自她那日因錢嬤嬤偶爾展見的柔情而不自發地撒了回嬌後,便惹得錢嬤嬤愛心大發,隻是這位嬤嬤表達心疼的體例,讓黛玉說不出地悔怨――竟是每日裡練習禮節,修習女紅等等諸如此類的,額,“閨秀功課”。黛玉欲要不做,卻又找不出來由――雖說好幾日茶飯不思,可此次恰好就是冇有天抱病。看著被一同壓著補習女紅的潤妍、嫻雅二小,黛玉又不好帶頭逃課,隻得硬著頭皮每日裡花上好幾時候做著這些個,她宿世冇想過要做,現世想著如何不做的,描花刺繡。
黛玉聽了,忙叮嚀將人迎進艙來。他鄉遇故交,自是歡暢非常。見過禮,黛玉讓人給齊嫂設了座。齊嫂子即向黛玉回稟了京中的近況。
黛玉不想一貫峻厲的錢嬤嬤竟會說出這般溫情的話來,訝然昂首,正瞧見錢嬤嬤蹙成川字的細眉下,那擔憂心的眼神。她垂下的視線,反手拉住那雙擦拭著她手的大手,將臉放進那大手裡,悄悄蹭了蹭,軟軟叫了聲:“嬤嬤……”
話題一觸及到本身的閨女,賈母心中對半子的那點不滿,也就消逝了,畢竟,他寶貝的,但是本身女兒的血脈。隻是,她這院裡,住著寶玉與三春,已將五間上房都占淨了。故意要挪三春吧,為著一碗水端平,三個女孩兒就得一起挪。要挪到配房去吧,黛玉來了,說是要與姐妹們一處的,天然也得住配房,本身卻又捨不得。要挪寶玉到彆處吧,那更是不可……這般想著,以是一向就冇定下來,本覺得外孫女還未到,另偶然候再考量一二,不想先來了個管家奶奶問及此事,賈母倒一時遲疑著冇有定奪。這時方定下心來,向齊嫂子說道:“玉兒的住處,就是我這屋子的左邊的碧紗廚,隻是那廂原是我那孫兒寶玉的住處,為著玉兒要來,我正將寶玉挪到我屋裡來呢,這東西還正在清算著。且待過兩日那屋子打掃淨了,你就將你家女人的東西給清算過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