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孃舅賈政,端方平和,邊幅堂堂,觀之可親,言之可敬……真真看著是一個偉岸丈夫,謙謙君子。與王夫人共坐在榻上,一左一右,殷殷垂詢,切切叮囑,從外甥黛玉說到mm賈敏,又轉到妹夫林如海身上,兄妹舊聞,連襟手劄,海闊天空,夫唱婦隨地,隻說了近一個時候,不曉得的人,隻道是他倆與林家來往幾次,全不似十餘年未曾得見的模樣。這一通熱烈,也算是賓主儘歡,隻苦了寶玉、賈環與賈蘭放學返來存候,即被賈政冷眼一瞪,掛在了牆上,不敢稍動。
黛玉聽了,心中一動,她晨間去外祖母處時還好端端的,冇事理說午間返來時,反而因冇睡好而不適了,她一時強找的藉口,怕是不能瞞過外祖母去。紫鵑這會子去,清算東西恐是其次罷……外祖母要問就問吧,雖說中午勸春柳時那幾句話,不儘合符禮數,卻也儘夠風雅了,她纔多大的人兒,能有這個氣度,不錯了……並且,外祖母若能幫著她敲打敲打那位二舅母,她倒也是樂見其成的。
隻是他三人的難受是在明處,黛玉本身的難受卻在暗處。
黛玉由著雪雁為她理好了裙角,又往妝台前坐了理妝,歎道“現在我們身在客中,我為著外祖母,已是不能麻衣孝服,若再要我戴多少銀飾,倒是不能得。我既如此,她們三個如果多過我去,反招人說嘴……”正說著,卻想起另一事來:“外屋裡現下有誰?”
春柳笑道:“女人平安然安地,就算是不幸我們了,說甚麼賞不賞的。”月梅正給王嬤嬤奉茶,側頭笑道,“極是極是。倒是現在阿誰鎖,我們都戴著嫌沉呢,若要再添,隻怕就要把脖子給壓折了呢。” 立在黛玉身後的雪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王嬤嬤忙放了茶盞,邊抽出絹子來拭動手上的水漬,邊笑罵道:“就你是個貧嘴的。”黛玉停了停,終是笑指著月梅道:“嬤嬤快幫我撕了這丫頭的嘴……”
三個丫頭立時各各連項圈帶鎖地取了出來,交於王嬤嬤手中。黛玉在旁瞧著,想著當日幾個丫頭是自母親手上接的賞,現在……強顏笑了笑,道,“算來這鎖也有些日子了,這會子也恰好拿出去炸一炸……我也好久未曾賞你們甚麼了,不若,就著這鎖,再添上幾分,如何?”
黛玉雖說為了父親與本身的性命,一向儘力地想要竄改,卻也恐過猶不及,反弄巧成拙,現在被王夫人一激之下,倒是一擊直取王夫人的關鍵――她兒子將來的婚事,何如此究竟於她此時的境遇,實無什好處,旁人看來,真真隻當她苦中作樂,起得個頑性罷了。黛玉也不在乎,將嬤嬤丫頭們紛繁趕去理事,自坐在案邊,瞧見晨間倉促收筆的信,想再提筆續上兩字,卻總無可寫之事,遂丟了筆,封了信,囑人交支出去。又去翻著才清算出來的冊本賞玩,一時想起來,又昂首對一旁正清算的潤妍與嫻雅道:“今後這案上的書籍筆墨,你們與我細心看管了。凡是人來客至,或我不在屋內時,案上那些我未看完的書,未寫完的字,均清算下去,彆在案上留著。”潤妍脆生生地應了,嫻雅轉轉眼,問道:“女人,前年子我們在家做的花簽,這會兒拿出來夾書豈不恰好?”黛玉想起舊事,笑道:“本還想做成套百花簽呢,誰知做來做去,也隻得了十二支,謹慎收了這好久,倒失了本意……即得了,就拿出來用罷。待來日百花再綻之時,我們再去做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