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大齊,金陵。
“嘶…”傅濟毫無防備,一張臉頓時皺起來,卻聽沈湛在劈麵朗聲大笑,不能自抑。
這方良與他是同僚,司從七品典廄署令,之前二人官職相稱,又都是誠懇端方的性子,宴飲時方良還正說想攀個親家,哪成想一頓飯的工夫,傅濟就要上了天。
是以,時到現下,他都冇太看清這位準半子到底長得怎個模樣,隻聽旁人說是俊極了的,這晌抬眼偷覷,卻隻看到光亮的下顎和一雙微抿的薄唇。
自那今後,主事再未曾難堪熬他。
傅濟原煞在最背麵,成果被太仆寺卿喊了名,隻得躬著身子又往前走了幾排。他身著茶青色官服,紅著一張臉,像是剛被蒸烤過似的。
傅濟情知這已是莫大的提點,輕手重腳起家,雖沈湛已睡著,他仍舊恭敬地行了禮才退下車,站在原地目送司馬府的車駕悠悠走遠。
蕭瀾卻並不覺得意,他躬身捧了把雪,還是像方纔普通謙謙有禮,說:“如許的謙辭傅大人在殿上已說過一回,不必再過分自謙。備婚過程中,傅家如有甚麼要求,請固然來講與我,蕭瀾必極力辦到。本日是冬至,家中想必還盼著傅大人早些歸去,雪天路不好走,傅大人還請慢行。”
現在時候已近酉初,天氣暗淡,蕭瀾身如玉山,一襲紫裘輕攏,襯著身後青色的長街,顯得寂寂又安閒。聲音微微下抑,像是琴絃的角音,將傅濟從驚詫中拉了返來。
因轉過身去想請蕭瀾先行,卻見對方似已知他所想,蕭瀾立在原地未動,身後的小廝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傅濟隻得再次揖禮,先上了本身的小油幢車。
傅濟坐立不安,以他的官職實在所知寥寥,不由道:“司馬大人……”
“不不”,傅濟忙道:“是小女冇這個福分纔對。”
方良哈哈一樂,倒也不當個事,半晌火線又低聲道:“按說傅兄本日升遷,又得了禦賜,件件都是功德,我不該潑這個冷水,不過京裡頭人事龐大,傅兄可得細心些纔好。”
麵前是一輛四駕犢車,皂漆輪轂,上加青油幢和朱絲繩絡,寬廣高雅,車中一人稍稍探出半個身子,美髯飄飄:“傅大人要到宣陽門,可需我捎你一段?”
沈湛不滿四十,身材高大,麪皮白淨,素有“玉麵司馬”之稱,又久居廟堂,自有一股氣勢,現在雖閉眸閒臥,卻也叫人涓滴不敢猖獗。
傅濟順著他的手一瞧,啥也顧不得想了,忙上前幾步躬身,“下官見過大司馬。”
傅濟冷靜放下簾子,歎了口氣。
好久回身,猛嚇了一大跳!
這也是為何有些疇前正眼都未曾給過傅濟一個,並心下嘀咕這樁賜婚八成是禍不是福的人,仍也笑眯眯過來道賀的啟事。
傅濟瞧著前麵的人已遠遠落了他一截路,這才抹了把臉,提步往宮外走。冇多會兒,方良過來與他同業,傅濟衝他笑笑,有些難堪。
這是“送客”了。
一出殿門,北風夾雪,直兜兜地往人領子裡灌,傅濟打了個暗鬥,冇走幾步,方纔在殿內出的一身汗已經冷透,中衣涼浸浸的貼在背上,叫人好不難受。
在本日之前,傅濟統共見過這位縣侯兩回。
傅濟張了半天嘴也不知該說句甚麼纔好,倒是方良拍著他肩膀一笑,道:“先前的話傅兄無需放在心上,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子冇這個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