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北風未停,自秋凍直接上了冬寒,更加難當起來。朝廷詔令頻發,先是西山多量被查封的私煤窯子經查驗登記後被內廷接辦,轉臉就成了官營的。本來文書齊備的煤窯有情願脫手的,亦可作價賣予內廷。內廷惜薪司下新設了石炭處專管專營。又調撥駐軍前去西山采挖煤炭,由五城兵馬司組了馬隊駝隊督運,在城外設點躉售,城內石炭代價回聲回落。又有四海商行於永寧、宣化、懷來等地雇工千百伐薪燒炭,駝馬驢齊上,於數日內運抵都城。都城柴炭之缺自此得解。隻是那四海商行所售乃平常柴炭,若要銀霜紅羅之類,代價還是往年的三倍不止。煤塊柴炭都是布衣所用之物,於賈府少有乾係,隻要鳳姐暗喜當時手快,若比及現在那裡另有銀子可賺。
一場凍雨尚未化儘,時已入冬。天子迎冬於北郊,又祭黑帝,回朝後便頒賜時服與文武百官。賈母又受宮裡賜出宮綢宮緞禦田粳米等物,倒是老賢人念及老臣故勳賞下的恩情。
且說梨香院裡,薛阿姨聽了賈母之請,連道“必去的”,又著人取些錢賞了。轉頭對寶釵道:“大師子行事,凡事講個應節應景,老太太實在是會取樂。本日氣候也好,我們早些疇昔,恰好散散心。”寶釵道:“恰是呢,前些日子那般冷雨,大家都冇個心境,偏鳳姐姐還得挑釁幾盆黃葉紅楓來,隔著窗戶一看,水晶一樣,好巧的心機。”薛阿姨笑道:“要不如何老太太、你阿姨都疼她呢,他們家是不缺做活的人,這活如何做倒是個要看心機的。彆看鳳丫頭大字不識幾個,比不得你們姐妹一個個詩啊書啊的,倒是個小巧心肝,等閒比她不過。”寶釵嗔道:“看媽說的,誰這麼混比呢。”薛阿姨隻笑著另指了個事提及來,不過幾句閒話,便換了衣裳一同往賈母處來。
湘雲與黛玉同坐,剛小聲談笑,忽的吸了吸鼻子,問道:“好似有甚麼香味。”正說,寶玉已在劈麵笑:“我剛要說呢,雲mm鼻子倒靈。”湘雲皺皺鼻子對寶玉道:“這話你還是留著誇你本身吧。”寶釵笑道:“恐怕是鳳姐姐還備了甚麼新奇玩意。”鳳姐便道:“恰是老太太出的難為人的主張,說大師聚聚也罷,偏整出個‘暖爐會’的項目來,我這想著若照著常日普通喝酒聽戲,又如何能應上這暖爐的名頭。幸虧有大嫂子,最是專精此道的,在外頭起了炭火爐子現烤的鹿麅,這可算暖爐會了?”賈母聽了指頭點她道:“你大嫂子出了主張替你救場子,你倒拐個彎子損人來。”鳳姐捂了嘴笑道:“老祖宗好短長耳目,我拐了恁大彎子都冇瞞疇昔,不過這話又說返來了,如果瞞了疇昔可也就白埋伏了一回。”李紈正領了幾個媳婦捧了吃食來,賈母指著鳳姐對她道:“你還忙呢,就該撂了手讓她想去!這回正說你背呢。”李紈笑道:“真真老太太明鑒,她嘴裡還能指著吐出象牙來?”寶玉先聞了那香味,這回一門心機都在李紈身後的捧盒裡。寶釵見了便笑:“大嫂子若再站上一會,寶兄弟就該本身去揭蓋兒了。”寶玉聽了忙看黛玉道:“雲mm都說香得很,我也想不起來有甚麼東西是如許味道……”黛玉橫他一眼,嗤笑道:“你同我說甚麼,我可冇那閒工夫猜你心機。”寶玉一時語塞,湘雲在一旁心機同寶玉普通,那裡顧得上那些眉眼官司,直問李紈道:“大嫂子,這是甚麼奇怪東西,我們在這兒都問到一股蜜香味兒。”李紈已端了盤上桌,笑道:“這是老爺們特特貢獻老太太的鹿肉,碼了料拿果柴炭烤的,嫩得很,老太太嚐嚐。”說了先給賈母佈菜,賈母夾起肉片來咬了一口,細嚼了嚼,讚道:“這肉烤得甚好,滋味入裡,還比平常的都要嫩口些。”一邊讓人給寶玉幾個分那炙烤鹿肉,一邊對黛玉道:“這肉細嫩,你吃幾口也無妨的。”李紈又捧了一盤橘紅半黃的點心樣吃食上桌,聽了賈母對黛玉所言便接著道:“那鹿肉醃料裡放了木瓜漿,這肉烤出來就比平常的好克化,mm但吃無妨。”又指著剛端上來的點心道:“方纔說苦澀的,恐怕就是這東西了。”賈母細看夾到本身碟子裡的一小塊糕果,半橘半黃略帶蜜色,圓圓一團,頂上細縐斑紋,倒像個彩色龍眼包子。湘雲問寶釵道:“寶姐姐,你可見過這東西?”寶釵淺笑點頭:“我冇見過,看這模樣是做成點心了,本來不曉得甚麼模樣。”李紈道:“這東西叫番薯,也有叫甜薯的,莊子上本年剛種,都冇見過,現在試了幾樣吃法,道是那炭火煨烤了最苦澀。隻是到底是個粗食,上不得檯麵的,這是烤得了挖出瓤來做的點心,丁點旁的東西都冇加,且嚐嚐吧。”寶玉最焦急,早已夾了塊入口,細品一回,笑道:“公然就是它的香氣,這味倒也不差,隻是跟方纔聞著的香味比,這入了口倒平常了。”世人紛繁嚐了,都道寶玉評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