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一天熱似一天,朝野高低新奇事不竭,更增談資。先是說都城北邊又新開了技師府,為了與南邊的相彆,稱作北師府。世人不免猜想這大動兵戈的起因,就又提及幾年前出海遠航的船隊要返來了,先頭派了人來送信,這動靜傳來不久就有了那北師府的事情,說不得二者有甚麼乾係。又有人出來辟謠,道是那年遠航的船隊早在海上沉了,底子無人生還。傳說裡的大船隊是幾個番國的商隊,以訛傳訛說成是本來返航的本朝船隊。既如此,那北師府天然跟這些扯不上乾係了。這裡還冇說出個究竟,又傳來別緻事,道是南邊本年進貢荔枝,拿大船運了栽在盆裡的荔枝樹來的,這但是真真的事兒了,沿途都有人見著的。卻又有人出來講,那底子不是甚麼荔枝樹,是血竭木,專門為了宮裡煉秘藥用的。凡此各種,一天一個說法,長幼人等傳得不亦樂乎。
134.鮮荔枝
李紈與賈蘭也用了晚餐,正在說賈蘭學裡的趣事,卻見黛玉帶了雪雁來了,便又往她身後看去,黛玉笑道:“嫂子彆看了,就我來了。”李紈便給她讓座,又讓看茶,笑著道:“這不飯不茶的點兒,說說看,來做甚麼來的?”黛玉樂道:“嫂子這話!可見我們的名聲都被四mm廢弛了!”又說兩句,黛玉讓雪雁把一個小小匣子放到了桌上,略有些羞赧道:“我真是冇臉翻開!隻是想著這東西也不輕易得的,就借花獻佛給蘭兒送來了。”說了揭開了盒子,裡頭恰是兩顆荔枝。李紈忙笑道:“你這可有甚麼冇臉的!傳聞宮裡朱紫也隻得一顆禦賜呢,你這一脫手就是倆,該是大大有臉纔是。”黛玉更加羞了,氣呼呼道:“嫂子羞我呢!這雖是我得的,卻到底也不算我的東西……這麼拿來給嫂子……我也不曉恰當不當,哎呀,我也不曉得如何說。”黛玉一貫口齒矯捷,這回這般支吾,李紈天然曉得她的意義。這是王夫人那頭得的,黛玉得了,倒是從賈母那邊來的,李紈跟賈蘭倒是連絲兒風都冇聞著。黛玉這麼送來,是她的用心,卻也不知是不是更刺了李紈的眼。瞭然此中樞紐,李紈便對黛玉笑道:“這話可難明瞭。這麼說來,這菩薩也冇法拜了,雖是我拜的,那香卻不是我做的,那供品也不是我種的,弄了半天,每天禮佛上供的竟是在替香鋪子果子局忙活呢!”黛玉聽了這話笑了起來,卻還是不美意義,便站起了身道:“我就為這事來的呢,這就走了,嫂子也彆跟旁人說了,怪臊人的!”說了也不管李紈留不留她,隻帶了雪雁又倉促歸去了。
賈蘭見黛玉倉促來又倉促去了,對李紈道:“本來林姑姑走路也能這般快!”一句話把剛出去的兩位嬤嬤逗得大樂。常嬤嬤見桌上放著的荔枝,笑道:“林女人倒是故意。”李紈道:“她正不安閒呢,又想給蘭兒嚐個鮮,又怕反而刺了我們的眼。”常嬤嬤笑道:“林女人也是個靈透人,恰好隻在在乎的人身上放心機。這個事行來,隻顧著奶奶跟哥兒的心機了,倒不去想想如果那位曉得了不曉得內心如何深思呢。”李紈苦笑道:“若不是嬤嬤這般說,我也想不到的。”閆嬤嬤也點頭道:“大宅門裡當媳婦做女人的,哪個不得一重心機繞幾次?奶奶如許的也是少見了,林女人照我看著,比奶奶還鬆心。這今後若真是如了老太太的願,可如何是好。”說了幾人看一眼賈蘭,不便再議,就歇了話頭。李紈拿了那荔枝盒子給賈蘭道:“喏,你林姑姑特特送來的,好一番情意,你就嚐嚐吧。”賈蘭現在別緻果子不曉得見了多少,又不曉得外頭的風風雨雨,天然也難把這鮮荔枝當回事,拈了顆剝了吃,對李紈笑道:“回味有些發酸,香氣倒好,卻也比不上團香果、多籽甘那些。”又撿了另一顆剝了遞給李紈道:“娘也嚐嚐。”李紈接過來吃了,吐了核,擦擦手,笑道:“或者過些日子我們也得呢,隻是現在這般,我們倒不好隨便送了,顯得浮滑。”閆嬤嬤聽了點點頭,常嬤嬤笑道:“奶奶不如把這核兒種我們院子裡,看看能不能出苗呢。”閆嬤嬤笑她:“這東西連金陵揚州都冇傳聞能種的,我們這兒還能種了?”賈蘭聽了起了興頭,忙道:“我來種,我來種。”李紈笑道:“忙甚麼,都不看甚麼時候了,收起來你明兒下了學種吧。我還得讓人給你備兩個盆兒呢。”賈蘭聽了這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