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大笑道：“比如？比如街上滿口治國救民的意氣墨客，比如憂愁府裡‘進的少出的多’的當家太太，比如……比如‘我總會護著你們’的寶二爺……”

李紈帶了素雲過來，素雲手裡還提著個食盒，司棋緊跟著走了出去，笑道：“我隻學了四女人的話，大奶奶便道‘這是耗子窩裡生扒拉――冇丁點餘糧了。’就讓素雲從速裝了那一匣子吃的來。”說完捂著嘴直樂。

李紈笑了：“便是如此了。時候久了，人常忘了本身的本都‘不知’的，直把本身的那些‘猜想’‘覺得’當作了‘真知’。如此幾次交雜，今後更加好笑，竟是不準人質疑這個‘真知’了。隻當本身這些都是對的。纔有了更多是非之爭，敵我之分。昔日裡讀‘坐井觀天’隻當那隻蛙是個笑話兒，現在比著，哪個又不是‘坐井觀天’的？！”

隻說另一頭，迎春同惜春白日裡隻在園子裡稍坐了一坐，她兩個也不喝酒，隻等擺上飯來大家吃了兩口就返來了。邢岫煙內心掛念著黛玉的手書，到各處儘過禮數便也急著趕了返來。下晌她三個就聚在一起看那幾捲紙。

世人無話，李紈歎道：“何必問旁人，便是我們本身。字字句句說出去時，又有幾句話是本身真曉得的？多少不過是旁人灌進我們腦筋裡的一堆‘該當應分’？又有多少是自欺欺人？”

邢岫煙拉了惜春起來，笑道：“現在奉告你‘境本虛幻’，你隻看淡了是以生的是非之念，勝負之心，這個‘境’天然就鬆動了。你若隻奔著要同它相戰的門路去，‘近類方戰’，如何拿風去同牛打？天然要牛與牛鬥，是以不過是以念替念，以井換井罷了。”

世人聽了想想也對，便催她往下說。

公然那邊惜春已揮動手叮嚀：“去去，你們都去那邊自個兒玩去。我們要說端莊事，可彆吵吵。”

惜春從速起家讓李紈，又道：“都說甚麼‘聞絃歌而知雅意’，我看大嫂子這纔是真正知雅的人！”

邢岫煙同惜春也在旁點頭，各有所思。

本來說過大家各念，諸事再映於心時，已過了念之加工了。是以你所見之天下不過是你‘能夠’見著的天下罷了。就說現在府裡，內囊傾儘，竭力支撐的情狀，是我這些日子幫著管家而知的。隻我隻看著內賬，外賬如何，卻不曉得。是以，我這一‘所見’也是有限的。

很久，李紈才歎道：“上回我們說過‘念’如‘隔閡’的事。你們可體味到了？”

好久，惜春苦笑道：“嫂子，昔日裡我聽蘭兒說道，隻覺渾身力量，鬥誌昂揚。現在聽了你這半日，隻覺心若死灰，憋屈難言。你這修法，實在難受得很。”

迎春道：“今兒廚上白日裡忙著預備請平兒的席，早晨又要應候寶玉屋裡那一群湊的分子。這會子就算你想要勞動她們，隻怕也難。”

迎春同邢岫煙兩個噗嗤笑出聲來，惜春才晃著腦袋道：“這會子要請人了，才曉得我們幾個還真是‘身無長物’的有道之士。”

惜春道：“比如？”

世人都笑。一時擲骰子占花名，這是外頭新作了貢獻來的，裡頭很多同庚者共飲、同辰者陪飲等端方，非常新奇風趣。一群人直鬨到半夜天賦散，餘下寶玉屋裡的更放開了量喝起來。酒上了頭，言行無忌，或歌或唱，天將明時方躺下略歇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