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聽這話裡有話，便問究竟，薛蝌一指這屋子道：“我們剛返來時，這宅子差點還讓族裡占了去呢。還是見我帶了人返來，又還是開起店鋪來，才作罷了。”

柳湘蓮笑道：“此事說來話長……”

湘雲對寶釵歎道：“從出來以後，真是經見了多少聞所未聞之事，禮義廉恥，到底是在甚麼處所！”

就這時候，聽得外頭一人聲道：“寶玉來了？如何不奉告我一聲兒！”

那幾個見他隻坐著不語，便也顧自低頭喝茶，一聲不吭。寶玉站在賈政身後，怕他氣著了，從速疇昔摩挲他後背。賈政這才緩過神來，一刹時心灰意冷，擺了手道：“罷，罷，既如此，我們不要了也罷。”

第二日一行人就往薛家的宅子裡去了，待安設下來，薛蝌那頭得了動靜，便趕過來相見。賈政輩分高，說了一回話便顧自去了。薛蝌這才抱怨寶玉道：“如何不先捎個信來？我們也好去迎一迎。”

想了想，又對寶釵道：“今後要辛苦你了，這家恐怕還得你來當。”

中間的老頭卻站起來道：“這可不成。賢侄，我們族中大事，最要緊是個理字。既然是該你們，你們不要，我們也不能收著。要不然說出去讓人戳脊梁骨！不說你們繁華慣了看不上這點東西，倒像族裡要討你們這個便宜似的！”

柳湘蓮笑道：“早已在此安家落戶了。”

寶釵最曉得他不過的，見他一臉落寞，便勸道：“有道是‘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陋巷無人問’，民氣如此，你也毋需過分難受。”

薛蝌在一旁淡淡道：“我們南下路上遇了水賊，承蒙柳二爺互助，才逃脫了一劫。因怕前路還不鐺鐺，柳二爺仗義，送我們南下。待我們到達了金陵，柳二爺又俄然感覺金陵城非常風趣，說甚麼也不肯走了……”

薛蝌歎道：“何止如此，連我們疇前的幾樣買賣，現在也籌措不起來了。你們纔來幾天，還不曉得，現在這江南商行也有四大師，吳汪成盛，吳家就是那和生道了，做的是藥材買賣，汪家是生絲綢緞的，立室瓷器花木，盛家的茶葉文房。算算我們疇前那些，麵前都在人家嘴裡了。”

薛蝌聞言一口水嗆在了嗓子眼裡，猛的咳嗽起來。湘雲同寶玉看了都笑。

寶玉茫然道：“到底是如何了。疇前我們是一族中人，莫非現在就不是了？到底是我不是我了，還是他們不是他們了？這究竟是那裡錯了……”

寶釵問道：“現在你是族長了？”

賈政未料族人會如此行事，看著那密密麻麻東倒西歪的牌位畫像，直欲嘔血。隻他夙來也不是個能與人相爭的性子，好輕易安靜了下來，便道：“那還請將疇前我們添置的族產一併償還。”

賈政氣得頭暈，已不欲再對著這些人，隻倉促一禮便奪門而出。寶玉緊跟著出來，聽著背麵那老頭的聲兒：“賢侄既無貳言，明日便讓裡正將地劃給你們……”

薛蝌笑道：“皇商？現在皇商不占好處了。這些都是跟商行走的海運，我們這裡冇人喝的三茶四茶，拚點香料果子，在洋人那邊就賣出天價來了。這可比宮裡的錢好賺很多。當今不比之前的那幾位，不是個好奢糜的。兼以內廷之前剛洗了一回，縫兒少，代價也虛不起來了，皇商，也隻剩個名頭罷了。”

薛蝌一咧嘴：“還不是就那樣。總有如許的人，往外去打不殘局麵，就一門心機往窩裡下嘴。不過你們放心吧，那幾個已經讓我清出族去了。我們老薛家還指著東山複興呢，可不能養這麼些玩意在裡頭。在外打拚的時候還得防著背麵起火，這可不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