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彷彿俄然想起了甚麼。麵前的景象,似曾瞭解。固然不曉得本身從那裡見過,但總感覺這般氣象,正在與影象深處的某一個角落,完美對接。
甘寧的手有力地垂落在地。
幼年喪母,十餘歲隨父參軍,十五歲父親戰死,十七歲得知要與本身的仇敵同主同事,二十七歲差點陣亡疆場,二十九歲過早拜彆。
他的天下,都是灰濛濛的。
旋即從衣衿裡拿出一封手劄,將它緊攥在手心。緩緩回身,踱到甘寧麵前,將那封手劄遞到他麵前:“孤從未想過,二十年前親眼目睹了兄長的離世,十年前飛雁傳書奉告孤公瑾走了,現在孤卻要持續活在這個世上,再親耳聽聞公績的凶信。”
甘寧跪倒在地,目光板滯地用顫抖的手指將那封手劄緩緩展開。不錯,是公績的字體,那般清秀卻不失一股深藏不露的豪宕氣勢的小楷,恰是他這些年來最熟諳的筆跡。他掃視動手劄上的筆墨,目光掠過最後一個字後,淚如泉湧。
反響在吳侯府裡不斷於耳。
甘安好靜地在江邊踱步,麵龐安靜,目光不時掃進波瀾澎湃的長江中。驀地,他俄然想起了本身當初懷揣著大誌壯誌闖進這亂世的來由。
印象裡,淩統曾不止一次地問他,他為甚麼要把這串銅鈴掛在身上。當時甘寧隻是淡淡一笑,冇有答覆。
“不,是我”。
而淩統的故去,便是硬生生地,斬斷了甘寧一半的靈魂。
那麼現在,該換我不能諒解你了。
甘寧一起失魂落魄地到了孫權府邸,沉寂莊嚴的氛圍嚇得他渾身猛一顫抖,神智也復甦了一些。漢白玉雕花牆壁被燭火映照得通敞亮堂,青銅獅獸反射著燭火明晃晃的光芒,照得眼睛發痛。孫權背對著府邸正門的方向寂靜地背動手鵠立在堂屋裡,臉龐微微向上俯視,但看不到麵龐。半綰起的頭髮被一頂精美的雙鳳銀冠束在頭頂,加一支冰紫色的玉簪。餘下的頭髮梳理整齊,瀑布一樣從肩頭傾瀉到腰際。冇有涓滴的風,燭火和髮絲都是直線,愈襯得氛圍空寂而令人堵塞。
兩個孩子穿戴烏黑的衣裳,麵龐敬愛而天真天真。
“興霸節哀。”
銅鈴。
“你這個笨伯……”甘寧帶著哭腔喃喃,雙眼血絲遍及,通紅嚇人,卻俄然又悄悄笑起來,笑聲與以往分歧,變得陰沉可怖,“公績,你死的好、你死的好……”
淩統的棺木下葬在餘杭的時候,甘寧仍舊像十年前一樣去了江邊,隻是這一次他兩手空空,穿戴弱冠之年常穿的那身富麗的蜀錦衣裳,金色的頭髮裡插著兩根鳥羽,腰間繫著小時候蘇飛撿給他的兩隻銅鈴。銅鈴跟著法度,叮咚作響。
“興霸,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人哭著來到世上,一輩子就一個任務,就是學會如何去笑。而我,還想看一眼你笑的模樣。”
甘寧搖點頭,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紅得幾近流出鮮血來。他起家隨孫權到了後院,卻見月光下的假山旁,兩個約摸五六歲大的孩子在草地上玩耍。草地裡埋冇了鵝卵石路,假山旁臥著一泓清池,池上娉娉嫋嫋地鵠立著一座小石橋。
但是……
“你曾兩次說過,我的人頭要你親身來取,成果你連本身說過的話,都做不到。”
天國冇有仇恨,也冇有夢魘。在那片淨土,你不需求我來庇護。你能夠縱情而自在安閒地做個歡愉的孩子,來世再見,但願我們再也不要認出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