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多久未曾與周瑜走得如許近了？或許是方纔因疼痛而掙紮，額發有些亂，打著卷兒被充滿額頭的汗水黏住。烏黑的髮絲大半壓在身子底下，剩下幾綹從床榻邊沿垂下來，一陣風過，揚起絲絲縷縷。那張絕世無雙的臉龐在燭光中更顯慘白，雙唇幾近褪儘赤色。

“主公不必擔憂，我無大事，”彷彿看破了孫權的心機，周瑜朝他微微一笑，聲音很衰弱，但也很清楚，“我在回南徐的路上，偶聽細作探得一個動靜。”

孫權清楚地記得，那一年他年方十八，跪在孫策的臥榻前，看著他大半被繃帶包裹的、毫無赤色的臉，淚如泉湧。當時候的孫策，身中劇毒，麵龐暗淡，哪另有半點克定六郡時意氣風發的模樣？他緊握住那隻儘力從被褥中抽出的膚色暗淡、乾枯肥胖的手，死力想把本身身上統統的溫度，都通過手心，通報給他。

孫權欣然若失，麵前的人已經不曉得多少次呈現在他的夢裡，可惜夢醒今後，繚繞在他腦海裡的滿是他如何一意孤行，如何不聽規勸，如何私行用兵，如何當著東吳文武的麵，恃權傲上。

孫權怔住了。封印於心底的影象再次突破束縛的桎梏，海潮普通囊括而來。他曾有多少次，在內心被震驚的時候，與他擦肩而過？這仙子普通的身軀，稀釋著多少從總角韶華斯須至今的影象，近在天涯，又彷彿遠在天涯。

孫權眼看著一旁的木桌上沾滿鮮血的布帛越積越多，內心一陣一陣發酸。

南徐不如吳郡麵積大，主城街道天然也不如吳郡那般熱烈繁華。此時固然已經到了濃夏時分，但街道兩旁的樹木並不富強，這天的日光恰好又敞亮得灼目，嘩啦啦傾瀉而下，塗在身上，熱得燙人的。

想罷陸遜一隻手不自發地攥緊，指骨末端崛起的樞紐觸碰到了冷冰冰的黃銅護腕，筋絡被硌得有些疼痛。

……

“如何了，大驚小怪的？”呂蒙打了個哈欠奇特道。

被攥緊的那隻手，冰冷而慘白，讓人完整不敢信賴它的仆人曾是交戰四方、兵馬為伴的將軍。許是這段時候來勞累過分，那隻手已是肥胖不堪，青色的筋絡凸顯出來，在一片慘白裡格外顯眼。

江山能夠重新打下，但這世上我隻要獨一一個，周公瑾。

“主公。”孫權正入迷間，俄然聞聲周瑜幽幽喚他一聲，雙唇微啟，長長的睫毛一瞬。

如果再給我一個機遇，我願好都雅待你，對待你像我的親哥哥一樣。

他風俗性地朝天空張望——明天的雲彩未幾很多，大一團小一團地抹在天空中，彷彿在一塊湛藍色翡翠裡氤氳上了幾點純白的飄花，白衣蒼狗，時遠時近，驀地遠得遙不成及，倏爾又低得觸手可及。陸遜牽動嘴角儘力擠出一抹笑容，從衣衿裡取出一個錦囊，朝它瞥了幾眼，旋即順手丟退路邊富強的草叢。

醫官緊皺眉頭，怕是環境不妙。俄然抬眼瞥見了窗外的孫權，一愣神的工夫，手中的刀尖觸碰到周瑜傷口的把柄，他有氣有力地淺淺嗟歎一聲，便昏迷疇昔。

但是孫權已然聽不進、也不肯聽如許的訊息了。雙唇開合之間，他隻神情呆滯著喃喃，好生安設這些兵士，另有，不要將周瑜的環境，向他們泄漏了風聲。

孫權心中一驚，趕緊握緊他的手，掌心的溫度一寸一寸地侵染進他的肌膚。彷彿有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又被孫權生生嚥了歸去。